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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乌泣血·葬心成冰

冰冷。凝固的冰冷。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核心。

江无缺悬浮在冰魄玄境中央,意识被剥离、冻结、重塑。邀月宫主那冰冷无情的意志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遍遍刮削着他识海中残存的“杂质”——那点对“兄弟”的悸动,对“魔孽”的杀意,甚至是对那持刀少女一丝模糊的疑惑…每一次刮削,都带来灵魂被寸寸凌迟的剧痛。

“明玉神功…第十重…玄冰葬心…”

“剥离杂念…冻结七情…唯余道胎…纯净如一…”

邀月的声音如同冻结灵魂的魔咒,在冰封的识海中回荡。磅礴精纯的玄冰灵气,如同亿万根冰针,疯狂灌注、冲刷着他的至阳道胎。那轮煌煌大日般的力量核心,光芒被压制到极致,变得冰冷而纯粹,如同冰封的太阳,散发出一种没有温度的、绝对理性的“光”。

痛苦。剥离自我的痛苦,远超肉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抹去所有“杂质”、化为绝对纯净道胎容器的万分之一刹那!

嗡!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却又无比坚韧的悸动,如同冰封湖面下最深处的一尾游鱼,极其顽强地…挣扎了一下!

是血脉深处…那源自混沌阴阳体同源的…感应!

虽然被强行分离、扭曲了万载,但在邀月这极致酷刑的“淬炼”下,那点被深埋的血脉联系,反而如同被磨砺的顽铁,在极致的痛苦中,显露出一丝无法磨灭的本质!

这悸动一闪而逝,快得连邀月那冰冷的意志都未能完全捕捉。但它真实存在过!如同冰封万里的极地中,一粒微不足道的种子,在绝对的死寂下,顽强地证明着生命本身的存在!

江无缺那几乎被冻结成冰晶的意识深处,因为这丝微弱到极致的悸动,极其诡异地…出现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比发丝更细的…裂隙。

这裂隙微小至极,瞬间便被更汹涌的玄冰灵气淹没、覆盖。然而,它终究存在过。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冰湖中的一颗微小尘埃,虽无法改变冰湖的寒冷,却在某个层面上,留下了无法被完全抹除的…印记。

冰魄玄境入口的寒气,无声无息地波动了一下。

怜星宫主的身影悄然浮现。她依旧清丽绝伦,眉宇间那化不开的悲悯与忧色,此刻更加浓重,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望着玄境中心那被绝对冰寒包裹、气息愈发冰冷纯粹、却也愈发空洞的完美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痛楚。

“姐姐…”怜星的声音轻柔,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玄冰葬心’,剥离七情…此乃逆天而行…无缺他…终究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一件器物…”

“人?”邀月冰冷的声音在玄境中回荡,如同冰珠落盘,带着绝对的漠然与一丝被质疑的不悦。她笼罩在月华中的身影并未回头。“混沌阴阳体,本就是天道异数。剥离杂念,成就至纯道胎,方能承载移花宫万载气运,登临绝巅!些许痛苦,是他必经的洗礼。妇人之仁,只会毁了他!”

怜星张了张嘴,看着江无缺那完美却空洞的侧脸,看着他那双清澈却失去所有情绪波动的眼眸,终是无力地垂下了眼帘。她知道,姐姐的意志,如同这冰魄玄境,万载不化。她的悲悯与担忧,在这绝对冰冷的意志面前,苍白而无力。她只能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为那个被强行抹去情感、即将成为完美“器物”的孩子,也为姐姐那早已被仇恨与偏执冰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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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比死亡更深沉的死寂。

万灵墓穴深处,骸骨堆积如山。幽绿的荧光早已熄灭,只余下无边无际的、粘稠得如同墨汁的黑暗。空气凝滞,充斥着陈腐的尘土味、金属锈蚀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地脉的阴冷死寂。

铁心兰仰面躺在冰冷的骸骨堆上,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伴随着深入灵魂的冰冷。那口漆黑巨棺爆发的寂灭意志与邀月隔空降临的冻结意志对撞的余波,如同两座冰山碾过她的身体和灵魂。五脏六腑仿佛移位,经脉寸寸欲裂,丹田气海枯竭如同荒漠。

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寂灭”真意,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不断地侵蚀着她的生机。她感觉自己的血液流动越来越慢,心跳越来越微弱,体温在飞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冰冷的黑暗中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黑暗如同温柔的潮水,一波波涌来,试图将她拖入永恒的沉眠。在意识彻底沉沦的边缘,一些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闪烁:

娘亲温柔却带着无尽哀伤的脸庞…将赤阳金乌刀塞入她手中时冰凉的触感…

“心兰…带着它…当遇到无法化解的极寒…它会带你找到…一线生机…”

黑风岭破败茶馆里,那个衣衫褴褛、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少年,笑嘻嘻踢动石头的狡黠…

他挡在自己身前,被那致命剑气洞穿时,喷涌的暗紫色血雾…

他怀中那面诡异吞噬赤阳之力、此刻却冰冷沉寂的破烂铜镜…

骸骨之巅,那口散发着万古寂灭气息的漆黑巨棺…

小鱼儿被魔气包裹、疯狂扑向巨棺时,那双只剩下纯粹兽性的血红眼眸…

最后…是那只从棺椁缝隙中探出的、由纯粹寂灭死气构成的、苍白僵硬的手…

以及…棺椁深处那片虚无中,缓缓睁开的…吞噬一切的寂灭之眼…

“娘…我…找到…了吗…”铁心兰的意识在黑暗中发出无声的呢喃,带着无尽的迷茫与…一丝未竟的遗憾。那一线生机…似乎遥不可及。手中的赤阳金乌刀,冰冷沉重,如同凡铁,再也没有一丝回应。它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与它的主人一同,沉沦在这片死寂的墓穴中。

生机在飞速流逝。心跳微弱得如同蚊蚋振翅,血液似乎已不再流动,冰冷的麻木感从四肢蔓延向心脏。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熟悉的悸动,猛地从她紧握着的刀柄处传来!

是赤阳金乌刀!

那冰冷沉重的刀身,在感应到主人生命即将彻底消逝的瞬间,刀柄深处,那一点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属于远古金乌的最后残魂,如同被濒死的绝望所点燃,猛地爆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屈悲鸣的…灼热!

这灼热,微弱如风中残烛,却如同投入冰湖的最后一点火星!

铁心兰那即将停止的心脏,被这微弱的灼热猛地一烫!

噗通!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心跳,在死寂的墓穴中响起!

“呃…”铁心兰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沉沦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灼热与心跳强行拉回了一丝!

她感觉到,手中冰冷的刀柄,正传来一股微弱却坚定的吸力!这吸力并非索取,而是…引导!它在疯狂地抽取她体内最后残存的、那点源自血脉的、微薄的赤阳灵力!不!不止是灵力!它还在抽取她残存的生命精元!她的灵魂之火!

它在燃烧她!以她最后的生命为薪柴,试图重新点燃自己!

“来吧…”铁心兰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回应,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放弃了所有抵抗,敞开了自己残破的躯壳和即将熄灭的灵魂,任由那刀柄贪婪地汲取着她最后的一切!

嗡——!

赤阳金乌刀刀身猛地一震!刀柄处,一点极其微弱的金红色火星,如同风中残烛,骤然亮起!

这点火星出现的瞬间,仿佛触动了墓穴深处某个沉寂的开关!

那口矗立在骸骨之巅的漆黑巨棺,棺椁表面早已平复的涟漪,极其细微地…再次波动了一下!一股更加精纯、更加霸道的寂灭死气,如同被激怒的毒蛇,从棺椁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带着冰冷的恶意,朝着铁心兰和她手中那点微弱火星的方向,无声无息地缠绕而去!它要彻底掐灭这不该存在的火种!

铁心兰对此毫无所觉。她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了手中那点微弱却顽强的火星之上!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唯有那点火星,是她沉沦前唯一能抓住的光亮。

就在那寂灭死气即将触及她身体的刹那——

轰!!!

那点微弱的金红火星,在汲取了铁心兰最后所有生命精元与灵魂之火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种,猛地爆燃!

不再是微弱的火星!

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无尽悲怆与不屈意志的…金红色血焰!

这血焰并非从刀身燃起,而是直接以铁心兰的身体为核心,冲天而起!她的皮肤、她的血肉、她的骨骼…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燃烧的媒介!她的生命,她的灵魂,她的赤阳血脉…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最后关头,化作了献祭的火焰!

“金乌…泣血…涅盘…焚寂…”

一个苍凉、古老、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悲鸣,在铁心兰的意识深处响起,又仿佛是她自己生命最后时刻发出的绝唱!

金红色的血焰冲天而起!带着焚尽八荒、净化一切的灼热意志,与那缠绕而来的精纯寂灭死气狠狠撞在一起!

嗤嗤嗤——!!!

如同滚油泼入寒冰!刺耳的湮灭声瞬间炸响!霸道的寂灭死气在金乌血焰的焚烧下,发出无声的哀嚎,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消融、退散!血焰所过之处,连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死寂都被短暂地驱散!

然而,这血焰的代价,是铁心兰的生命!

她的身体在金红血焰中变得透明,气息如同断线的风筝,飞速滑向虚无!那点被强行拉回的微弱心跳,再次变得若有若无,即将彻底停止!

“不…甘心…”最后一丝意识在血焰中发出无声的呐喊。

就在这生命之火即将彻底熄灭、金乌血焰也将因燃料耗尽而消散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某种奇异生机的力量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猛地从不远处爆发开来!源头,正是那被寂灭死气包裹、魔骨正在疯狂蜕变的小鱼儿!

他怀中那面破烂的青铜古镜,在吞噬了海量寂灭死气后,镜面中心那点暗金光斑猛地爆发出混沌的光芒!一股无法形容的、调和了寂灭死气与某种更古老本源的奇异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顺着玄阴魔骨与铁心兰之间那微弱却坚韧的血脉感应(赤阳金乌刀曾为其疗伤,沾染气息),轰然倒灌入铁心兰即将枯竭的躯壳!

这股力量冰冷死寂,与金乌血焰的灼热刚烈属性截然相反!它本应瞬间熄灭血焰,摧毁铁心兰最后的生机!

然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这股冰冷死寂的力量洪流冲入铁心兰体内的瞬间,与她燃烧生命本源催发的金乌血焰,如同阴阳两极,轰然碰撞!

没有湮灭!没有爆炸!

反而在碰撞的核心,在那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灰烬之中,一点无法形容的、混沌的、蕴含着“死极而生”奥义的光点,骤然诞生!

这点混沌光点出现的瞬间!

铁心兰那即将停止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敲击!

咚——!!!

一声沉闷如远古战鼓、却又带着磅礴生机的巨响,猛地从她胸腔中爆发出来!这心跳声如此有力,瞬间压过了整个墓穴的死寂!她透明的身体在金红血焰中瞬间凝实!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磅礴、带着涅盘重生般灼热气息的赤阳灵力,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枯竭的丹田气海中轰然苏醒、奔涌!

赤阳金乌刀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蜕变与新生,发出一声高亢清越的刀鸣!刀身上黯淡的火焰纹路瞬间亮起,如同流淌的熔金!那冲天的金红血焰骤然收敛,化作一层温暖而坚韧的赤金光焰,覆盖在铁心兰周身,将她托起,悬浮于骸骨之上!

她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眸中不再是虚弱与绝望,而是燃烧着两簇纯粹、灼热、如同初生骄阳般的金红色火焰!一股强大的、带着涅盘气息的威压,从她娇小的身躯中散发开来!

金乌泣血,涅盘重生!

然而,重生的铁心兰还来不及感受体内澎湃的力量,她的目光,就瞬间被不远处那恐怖而诡异的一幕死死攫住!

小鱼儿!

他依旧被粘稠如墨的寂灭死气包裹着,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茧蛹。但此刻,这茧蛹正在剧烈地蠕动、膨胀!透过翻涌的死气,隐约可见他身体表面的黑色魔纹已经蔓延到了脖颈、脸颊,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散发出冰冷邪异的光泽!他体内的玄阴魔骨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一股股比之前强大数倍、充满了冰冷吞噬与死寂意味的魔气,如同失控的潮汐,不断从茧蛹中冲击而出!

他怀中的破烂青铜古镜,镜面中心那点暗金光斑已经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吞噬的力量。但镜身却散发出一种更加诡异的、仿佛吃饱喝足后的…满足与冰冷。

更让铁心兰感到头皮炸裂的是!

那只从漆黑巨棺缝隙中探出的、由纯粹寂灭死气构成的苍白手掌,此刻正缓缓地、如同抚摸宠物般,轻轻地…按在了包裹着小鱼儿的黑色死气茧蛹之上!

随着那只手的触碰——

嗡!

整个死气茧蛹猛地向内一缩!所有的寂灭死气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入小鱼儿的体内!他身体表面的魔纹爆发出刺目的黑光!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却又蕴含着狂暴生命力的恐怖威压,如同苏醒的远古魔神,轰然爆发!

咔嚓!

包裹他的死气茧蛹彻底碎裂、消散!

小鱼儿的身影重新显现!

他悬浮在半空,双目紧闭。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血色的苍白,如同最上等的玉石,却又散发着金属般的冰冷光泽。遍布全身的黑色魔纹如同最深邃的刺青,蜿蜒扭曲,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原本俊秀中带着邪气的脸庞,此刻线条更加冷硬,透着一股非人的漠然与…一种源自九幽深处的死寂威严。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不再是之前的血红,而是…一片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如同那棺椁深处睁开的寂灭之眼!

目光所及之处,空气仿佛都要被冻结、湮灭!

一股冰冷、死寂、却又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威,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万灵墓穴!

玄阴魔骨,在寂灭棺椁的触碰与古镜的“调和”下,完成了某种无法想象的…蜕变!

铁心兰手握赤阳金乌刀,周身燃烧着涅盘重生的赤金光焰,却在这双纯粹的黑暗之眸注视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与…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眼前的小鱼儿,熟悉又陌生,仿佛一尊刚刚从寂灭棺椁中爬出的…魔神化身!

而那只按在他肩头的、由寂灭死气构成的苍白手掌,缓缓地…收了回去,消失在那漆黑棺椁的缝隙深处。

棺椁,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留下蜕变完成的魔星,用那双吞噬一切的黑暗之眸,冰冷地…注视着涅盘重生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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