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疏墨轻轻抱上来的时候,动作轻得像怕碰碎易碎的瓷。
谢折卿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后背的颤抖,不是冷的,是抑制不住的紧绷与后怕,那颤抖从肩胛骨蔓延开来,连带着环在她腰侧的手臂都有些发僵。
她还能摸到对方因为赶路而有点风尘仆仆的衣料,还能闻到冷疏墨发间残留的、淡淡的洗发水香味,混着点室外的风的味道。
明明已经出院去外地拍戏,却为了赶回来见她,在高铁上硬生生站了几个小时,连口气都没喘匀就赶回了医院。
原本还残留着的“要不要收回机会”的念头,在这一刻悄然消散了。
谢折卿轻轻叹了口气,胸口的痛感还在,可声音却放得比刚才更柔,带着点无奈的心疼,凑到冷疏墨耳边,气息轻轻拂过她的耳廓:“你傻不傻啊?”
冷疏墨的后背颤了一下,抱得更紧了些,却依旧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肋骨的位置,连指尖都不敢用力。
“不管我理不理你,你都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较劲儿啊。”
谢折卿的指尖顺着她的后背往下滑,轻轻攥住那片有点皱的衣角,触感微凉,却让她心里发暖,“你……想哭就哭吧,我不笑你就是了。”
话音刚落,冷疏墨的颤抖便更明显了些。
环在谢折卿腰侧的手臂微微收紧,脸埋在她的颈窝里,起初只是压抑的呜咽,后来渐渐放开了些,眼泪浸湿了谢折卿颈间的病号服,带着点温热的湿意。
窗外的阳光正好,慢慢移过窗台,金亮的光丝裹住相拥的两道身影,细细碎碎地落在冷疏墨的发梢,也落在谢折卿盖着的薄被上。
那暖融融的光,竟真的把病房里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道,冲淡了不少,只剩下冷疏墨身上的冷香与阳光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冷疏墨的哭声渐渐小了,只是还不肯抬头。
她把头埋在谢折卿颈窝里轻轻蹭了蹭,像只终于找到依靠的小猫,声音黏糊糊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折卿,你以后别让我猜了好不好……”
冷疏墨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委屈,连尾音都在发颤:
“我很笨的,猜不准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也猜不准你的心思……
昨天给你发消息你只回复了文字没有带表情包,我就害怕你还在怪我,怕你会收回给我的机会……”
谢折卿闻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胸口的痛感似乎都轻了些。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挠了挠冷疏墨的后背,像安抚闹别扭的小孩:
“那这位小笨笨,你就不打算提升一下自己的情商吗?”
冷疏墨立刻抱得更紧了些,脑袋在她颈间又蹭了蹭,声音闷闷的:
“我要是知道怎么提升情商,就不笨了……”
说着,她终于慢慢松开谢折卿,抬起头时,谢折卿才看清她的模样。
冷疏墨此时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睫毛湿哒哒地垂着,鼻尖也是红的,一脸委屈巴巴的表情,哪里还有半点冰山影后的清冷模样,活脱脱一个受了委屈找大人要安慰的小女孩。
谢折卿的心又软了几分,指尖轻轻拂过她泛红的眼尾,触感温热。
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些冰冷的回忆——那时她和冷疏墨还隔着遥远的距离,在她旧伤时不时复发的那几年,冷疏墨连一句真切的安慰都递不过来。
可现在,这个连哭的时候都记着避开她伤口的人,就实实在在地坐在她面前。
谢折卿望着冷疏墨泛红的眼尾,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拂过那片温热的触感,心里像被什么软乎乎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忽然想起从前——重生前那一世的冷疏墨连跟她对戏时,眼神里都少见温度,不对戏的话,更是连多余的寒暄都没有。
当她们成了合约妻妻之后,她的旧伤时不时就复发的那几年,冷疏墨连句“你还好吗”好像都没问过她。
可现在呢?
这个曾经连多给她一个眼神都吝啬的影后,如今为了赶回来见她,竟破天荒在拥挤的高铁上站了足足好几个小时;
现在又红着眼眶,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把眼泪蹭在她的颈窝里。
那点微凉的湿意还沾在颈侧的病号服上,心口的暖意却早已像涨潮的海水,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一点点裹住她,把那些冰冷的过往,都暂时压进了记忆深处。
“好了,不逗你了。”
谢折卿忍不住笑了,声音柔得像浸了温水,连带着眼神都软了下来:
“你上来躺会儿吧,床还够宽,我给你倒杯水。
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肯定没来得及好好喝水。”
冷疏墨先是下意识点头,脑袋刚点到一半,又猛地摇了摇,伸手轻轻按住谢折卿的胳膊。
她的指尖还带着点未散的凉意,声音因为刚哭过,还有点沙哑:
“别,我自己来就好,你别乱动,小心伤口。”
她说着,便熟门熟路地探身去够床头柜。
那上面摆着她临进组前特意给谢折卿买的新保温杯,旁边还放着几瓶矿泉水,这个配置都跟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冷疏墨指尖勾过一瓶矿泉水,瓶身还带着点矿泉水特有的凉感,她拧瓶盖时,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显然是真的渴极了。
瓶盖“咔嗒”一声打开,冷疏墨没顾上歇气,仰头就喝了好几口。
清水顺着她的喉结滚下去,她喝得急,嘴角沾了点水珠,眼神却自始至终黏在谢折卿身上。
那目光里还带着点未散的紧张,像怕她下一秒就从视线里消失似的,连眨眼都比平时慢了些。
谢折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软又暖,忍不住打趣:
“慢点喝,又没人跟你抢。”
冷疏墨这才放慢了速度,把剩下的半瓶水举在手里,另一只手随意地擦了擦嘴角的水珠,眼神却依旧没离开谢折卿。
窗外的阳光正好,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金亮的光丝落在她的发梢,也落在谢折卿盖着的薄被上,连空气中残留的消毒水味,都被这暖意冲淡了不少,只剩下矿泉水的清冽和阳光的暖香。
“不够喝的话,柜子旁边还有。”
谢折卿说着,慢慢撑着床沿,动作放得极慢,手下意识地扶了扶腰侧。
那里还裹着护具,稍一用力就会牵扯到肋骨的伤口,“刘姐昨天刚给我补了一箱,都是你常喝的这个牌子。”
冷疏墨的目光立刻跟着她的动作动了动,指尖下意识地蜷了蜷,想扶又没敢伸手,只低声叮嘱:“你小心一点,别着急。”
谢折卿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只是慢慢挪到床边,打算去洗手间洗漱。
刚站定,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冷疏墨:
“对了,早餐想吃什么?我帮你点个外卖。
你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也饿了。”
这话刚落,冷疏墨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一声。
她脸颊瞬间泛起一点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眼神里带着点委屈:“……我都行,不怎么挑食的。”
其实是刚才神经一直紧绷着,满脑子都是“快点见到折卿”“她会不会还在生气”,倒没觉得饿。
现在见了人,心一松,那股子饿意就涌了上来,连带着之前的疲惫也慢慢冒了头。
她靠在椅背上,手里还攥着空了的矿泉水瓶,眼神依旧黏在谢折卿身上,只是比刚才柔和了些,像只终于找到主人的小猫。
阳光还在静静地流淌,落在两人身上,把病房里的空气烘得暖融融的。
谢折卿看着冷疏墨那副“既委屈又依赖”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拿起手机开始翻附近早餐店的菜单:“那我看看……有你爱吃的小米粥和小笼包,怎么样?”
冷疏墨立刻点头,眼睛亮了亮:“我吃这个就行,不过小笼包我要两屉。”
声音不大,却带着显而易见的雀跃,跟刚才那个红着眼眶哭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折卿笑着应下,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轻点着,心里的暖意又浓了几分。
原来,曾经那么遥远的人,也能这样近地站在她身边,为她奔波,为她牵挂,把病房里的冷清,都酿成了暖意。
谢折卿在手机上确认完订单,指尖轻轻点下“提交”,又特意备注了“小米粥多熬十分钟,小笼包不要太咸。”
她记得冷疏墨的胃不太好,更偏爱软烂的粥品,虽然能吃辣,但因为胃的原因不敢多吃。
抬眼时正好对上冷疏墨望过来的目光,便弯了弯嘴角:“大概二十分钟到,你再歇会儿。”
说完,她才扶着床头慢慢起身。
腰侧的护具还裹得紧实,稍一牵动,肋骨处便传来细微的刺痛,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手下意识地按在伤处,动作放得更缓。
走到洗手间门口时,还不忘回头叮嘱:“要是累了就上床躺着,闭眼眯会儿,不用等我。”
冷疏墨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身影动,直到洗手间的门轻轻合上,才松了口气似的往后靠了靠。
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腰肢,方才在高铁上站了好几个小时,全程没敢松懈,这会儿放松下来,才觉出肩膀发僵、后腰发酸,连腿肚子都有点发沉。
身上的外套还沾着室外的风尘,袖口甚至能摸到一点细小的灰尘,她低头拍了拍衣摆,忽然想起谢折卿的病床铺着浅色的床单,干净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自己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连件换洗的衣物都没带,若是躺到病床上,指不定会把床单弄脏。
谢折卿的伤势本来就没好,要是再因为这点小事心烦,就太不值当了。
冷疏墨这么想着,便撑着椅子扶手慢慢站起身。
VIp 病房的空间不算小,正好放着一张浅米色的沙发,沙发上还搭着一条浅灰色的薄毯。
她走过去,先把薄毯轻轻扯下来,叠放在沙发扶手上,又伸手拍了拍沙发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
刚一沾到柔软的沙发,疲惫感就像潮水似的涌了上来。
她往后靠了靠,头轻轻抵在沙发背上,伸了个懒腰。
动作幅度不敢太大,只慢慢舒展了下肩膀,骨头都发出轻微的“咔嗒” 声。
窗外的阳光已经爬满了半个房间,暖融融地落在沙发上,把她身上的风尘都晒得有了点暖意。
她闭上眼睛,却没立刻睡着。
耳朵还下意识地竖着,听着洗手间里传来的细微水声。
水流声很轻,想来是谢折卿怕打扰她,特意把水龙头开得很小,连洗漱的动静都压得极低。
冷疏墨的嘴角忍不住轻轻弯了弯。
她能想象出谢折卿在洗手间里的样子:
大概会用温水慢慢洗脸,刷牙时也会因为怕牵动伤口,微微低着头,连泡沫都不敢吐得太用力。
正想着,洗手间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谢折卿拿着毛巾擦着脸走出来,头发梢沾了点水汽,脸色比刚才好了些,只是眉梢还带着点淡淡的倦意。
冷疏墨立刻睁开眼,坐直了些,声音还带着点刚放松下来的沙哑:
“洗好了?”
“嗯。”
谢折卿走过来,看见冷疏墨乖乖坐在沙发上,薄毯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便笑着说,“怎么不盖上毯子?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不冷。”
冷疏墨摇了摇头,目光又黏回她身上,“你伤口疼不疼?刚才看你走得有点慢。”
“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谢折卿不在意地笑了笑,走到沙发边坐下,距离冷疏墨不过半臂远。
阳光落在两人之间,把彼此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护士站传来的细微说话声,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
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都被这暖意烘得淡了,只剩下阳光和彼此身上淡淡的气息。
冷疏墨看着谢折卿平静的侧脸,忽然伸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口。
那里还带着点洗手间的潮气,温温的。
她声音放得很轻:“你现在还是别自己走那么快,叫我一声,我扶你。”
谢折卿转头看她,眼里满是笑意:“你不是累了吗?还想着扶我。”
“我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