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折卿你是不是提前出院了?”
冷疏墨放下手中的骨瓷汤碗,指尖还残留着碗沿的温热,目光落在对面人略显苍白的脸上。
谢折卿的下颌线比住院前显得更清瘦些,连下唇的血色都淡得近乎透明。
冷疏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语气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我记得医嘱明明说还要再观察三天,怎么突然就出院了?”
谢折卿正低头用汤匙轻轻搅动碗里的排骨汤,乳白的汤汁裹着软烂的萝卜,氤氲的热气往上飘,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
汤匙碰到碗壁发出轻细的“叮”声,像是怕打破这片刻的平静。
听到冷疏墨的话,她动作一顿,握着汤匙的手指微微收紧,随即才缓缓抬起头。
她嘴角牵起一抹浅淡得几乎要消失的笑,语气尽量放得平缓,听不出太多波澜:
“没什么大事儿,总待在医院里也麻烦,刘姐每天还要跑好几趟送东西,耽误她不少事,不如回来自在些。”
“麻烦?”
冷疏墨握着汤碗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出一点青白,连指节处的皮肤都绷得紧紧的。
她清楚谢折卿的性子——这人习惯把别人放在前头,而自己的痛却像裹了层厚厚的棉花,藏得严严实实,连住院都要想着会不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
上次威亚断裂时的画面毫无预兆地闯进脑海:
片场的风还在耳边刮着,谢折卿几乎是凭着本能把她护在怀里,用她自己的身体给她充当了落地缓冲的肉垫,随后两人重重摔在满是竹叶的竹林里。
当时她趴在谢折卿身上,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亲眼看到鲜红的液体从谢折卿嘴角溢出,顺着下颌滴在她手背上。
那抹鲜红至今只要回想起来,就会刺得她眼睛生疼。
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冷疏墨的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急切,连尾音都微微发颤:
“你就这么出院,十天后就要重新进组拍戏了,若是再出点问题怎么办?”
谢折卿没想到她会突然激动,眼底闪过一丝怔忡,像是没料到冷疏墨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体。
她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些“没事”之类的安慰话,客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软糯的“喵呜”声——声音带着点委屈的黏糊劲儿,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
两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一只三花小猫正迈着小碎步从沙发后走出来。
蓬松的尾巴尖轻轻晃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睛直勾勾盯着餐桌旁的谢折卿,走到她脚边时,还轻轻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的裤腿,连耳朵尖都透着股依赖。
“是糖霜啊。”
谢折卿眼底的复杂情绪——那点刻意维持的疏离、藏不住的疲惫等等,瞬间褪去几分,只剩下柔软。
她下意识想弯腰把小猫抱起来,手臂刚弯到一半,就被冷疏墨先一步拦住。
冷疏墨几乎是立刻放下汤碗,伸手将糖霜捞进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
她的指尖顺着小猫背上黑白橘相间的软毛轻轻梳理,连声音都放得更缓:
“你刚出院,医生不是告诉过你尽量不要弯腰?
万一牵动伤处怎么办?”
谢折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冷疏墨低头哄猫的样子。
她的侧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连平时紧抿的唇角都微微放软。
鼻尖忽然有点发酸,谢折卿默默收回手,重新靠在椅背上,声音放得更软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感慨:
“其实提前出院也有糖霜的原因,毕竟医院不让养宠物。”
说着,她看向冷疏墨怀里的小猫。
糖霜似乎听懂了自己的名字,仰着脑袋蹭了蹭冷疏墨的下巴,喉咙里发出 “咕噜咕噜”的满足声,连尾巴都缠上了冷疏墨的手腕。
谢折卿忍不住笑了笑,眼底泛起细碎的光:
“你看它果然还是跟你亲,明明现在管它吃住、给它梳毛、铲屎的人是我,结果你一来,它就开始黏着你了。”
冷疏墨闻言,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很轻,像是落在水面的羽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她继续抚摸着小三花猫毛茸茸的背,指尖偶尔轻轻挠了挠糖霜的下巴。
看着小猫眯起眼睛、舒服得直甩尾巴的模样,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可能因为我也能管它吃住,还能陪它玩逗猫棒,对吧,糖霜?”
糖霜像是听懂了似的,轻轻“喵”了一声,用粉嫩嫩的肉垫拍了拍冷疏墨的手腕,眼神懵懂又依赖。
谢折卿看了眼面前一人一猫和谐的模样,勾了勾唇角,随后拿起汤匙,又喝了两口排骨汤。
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稍微驱散了点身体里的凉意。
她放下汤匙,轻声补充道:
“我跟医生反复商量过是否可以提前出院,医生检查后说我恢复得挺好,肋骨的固定带也可以适当放松些,只要先别做剧烈运动就好,所以才同意我出院的。”
冷疏墨抱着糖霜的手猛地一顿,指尖能清晰感受到小猫暖呼呼的体温,还有它胸腔里平稳的心跳。
可她自己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疼,密密麻麻的痛感顺着血管蔓延开来。
重生后这一世的威亚事故,比上一世严重太多。
不仅威亚从室内棚拍转移到了竹林深处,而且高度还增加了3米左右。
谢折卿的伤自然比上一世重了不止一倍。
两人一同住院的那段日子,她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谢折卿在夜里疼得睡不着觉。
那只骨节分明而又纤长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额头上满是冷汗,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叫人帮她按下镇痛泵的按钮。
当时的她多想上前帮谢折卿擦汗,多想把她搂进怀里安抚,可每次手伸到一半,又会硬生生收回。
冷疏墨怕自己的关心太过突兀,也怕自己暴露了带着记忆重生的秘密,更怕这份过于炽热的在意,会惊走这个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人。
上一世失去谢折卿的痛苦,像一道刻在骨头上的疤,只要稍微触碰,就会疼得让她喘不过气。
冷疏墨低头看着怀里的糖霜,小三花猫正用肉垫轻轻拍着她的手腕,眼神干净又依赖。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抬起头看向谢折卿,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却又尽量放得温和:
“就算医生同意了,出院后的恢复期也不能马虎。
而且咱们两个很快就要一起进组,不如这阵子你搬到我那边去住。
我那边小区安保更好一些,距离影视城也更近,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上下班,也更方便我照顾你。”
谢折卿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冷疏墨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她张了张嘴,刚想拒绝——毕竟两人现在还不是恋人关系,贸然住在一起未免显得太过亲密……
可看着冷疏墨眼底的担忧,还有她怀里糖霜亮晶晶的小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察的沙哑:
“……好,那就麻烦你了。”
冷疏墨听到“好”字,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她低头摸了摸糖霜的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庆幸:
“不麻烦,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带着糖霜一起去片场。”
糖霜像是听懂了,又“喵”了一声,往冷疏墨怀里缩了缩,闭上眼睛,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暖黄的灯光洒在餐桌旁,排骨汤的香气还在空气中弥漫,两人一猫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温馨,仿佛上一世所有的痛苦与遗憾,都能在这温柔的时光里,慢慢被抚平。
谢折卿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搬去冷疏墨在竖店的住处,开启一段有些微妙的同住生活。
指尖轻轻挠着糖霜柔软的肚皮,小猫发出舒服的“咕噜”声,尾巴慵懒地搭在她的膝盖上。
谢折卿望着窗外——冷疏墨的住处是套带小阳台的公寓,视野正好能看到远处影视城的飞檐翘角,浅灰色的窗帘被风掀起一角,带着点初秋的凉意。
她忽然想起重生前那一世,两人签了合约、领了证件成为妻妻后,她搬去的是冷疏墨在沪都的江景房。
偌大的房子空旷得能听见回声,两人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是隔着无形的墙,连一起吃饭的次数都少。
而那时同在竖店拍戏,美其名曰为了专注工作,更是各自住各自的公寓;
哪怕《刃间香》第二季的剧组统一订了酒店,她们也特意选了不同楼层的房间,客气得像普通同事。
可现在……
谢折卿的目光落回客厅中央——冷疏墨正蹲在地上整理她的行李箱。
米白色的家居服衬得她肩背线条柔和了许多,原本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她动作麻利地将谢折卿的换洗衣物叠好放进衣柜,连常用的各类药都细心地摆在客房卧室床头柜的第一层。
看着冷疏墨忙前忙后的样子,谢折卿不由得有些恍惚,怀里的糖霜似乎察觉到她的走神,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下巴,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
“折卿,行李箱你再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遗漏了,如果有的话,我让小圆回去取一下。”
冷疏墨将最后一个银色行李箱摊开,摆在谢折卿面前的地砖上,箱底还放着几件她买给谢折卿的衣服,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了。
谢折卿低头扫了一眼——箱子里面放着她的剧本、常用的保温杯,还有几本书,连她随口提过一句“睡前想看看”的散文集都被放了进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
“应该没什么遗漏的,重要的东西都在了。”
尤其是那本《刃间香》的剧本,冷疏墨特意给包了一层书皮保护剧本,使其连边角都没折损。
“嗯,其他的如果有需要咱们可以随时买。”
冷疏墨接着她的话头补了一句,指尖轻轻拂过行李箱内侧的拉链,像是在确认有没有拉严实。
她蹲下身,将散落的几支笔放进笔袋,动作慢了些,连背影都透着点不易察觉的疲惫。
为了帮谢折卿搬家,她早上五点就起来对接搬家公司,还特意嘱咐阿姨炖了谢折卿爱喝的番茄牛腩汤,一路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将行李箱重新拉好拉锁,再仔细扣上密码锁,冷疏墨这才直起身子,右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腰,动作幅度不大,却还是被谢折卿看在了眼里。
“腰疼了?”
谢折卿眼神一闪,下意识想站起来,却被怀里的糖霜拽住了动作,只能微微前倾身体,语气里满是关切。
她记得冷疏墨上一世刚出道没两年、拍某部武打戏的时候腰受过伤,虽然好像还没到每逢阴天下雨就会疼的程度,但确实也会偶尔犯病疼上一段时间。
现在看她捶腰的动作,怕是刚才搬行李箱时肯定又用了劲抻到腰了。
“就是有点酸,没事儿。”
冷疏墨连忙转过身,怕她担心,还故意活动了两下腰,在谢折卿面前慢慢转了两圈,嘴角带着点安抚的笑:
“你看,真没事儿,就是蹲久了有点酸麻。”
她说着,还特意抬了抬胳膊,证明自己真的没问题,可转身时,腰侧还是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她硬生生咬着牙没哼出声。
对冷疏墨来说,现在能这样陪着谢折卿,这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
谢折卿哪会看不出来她在逞强?
但她没戳破,只是轻轻拍了拍怀里的糖霜:
“糖霜,下来活动活动,不然该吃不下罐罐了。”
小猫不情愿地“喵”了一声,却还是乖乖跳下来,绕着冷疏墨的脚边转了两圈,用尾巴蹭了蹭她的脚踝。
冷疏墨顺势坐在谢折卿旁边的沙发上,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却能清晰闻到对方身上的味道。
谢折卿身上是淡淡的药味儿混着护手霜的清香,冷疏墨则是熟悉的冷香味。
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茶几抽屉里拿出一个蓝色文件夹,递给谢折卿:
“对了,《刃间香》的剧组刚发来消息,这是调整后的剧本,你看看,之后咱们可以提前对对戏。”
谢折卿接过文件夹,指尖碰到冷疏墨的手,两人同时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她翻开剧本,第一页就是两人对手戏的标注——是剧中女主们在竹林交心的戏份,竟然和上次威亚事故发生的场景一模一样。
谢折卿的指尖轻轻划过“竹林”两个字,眼神有些复杂,冷疏墨看在眼里,轻声开口:
“要是觉得那个场景不舒服,咱们可以跟导演商量换个拍摄地,或者调整拍摄顺序,不用勉强自己。”
“不用。”
谢折卿抬起头,眼底的犹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而且……不是还有你陪着我一起吗?”
她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似乎有点暧昧,脸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连忙低下头翻着剧本,假装认真看内容。
冷疏墨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心里像是被温水泡过一样软,嘴角忍不住上扬:“嗯,有我陪你。”
她轻轻抽走谢折卿手里的剧本,放在茶几上,“先别着急看,阿姨炖的汤应该好了,我去端过来,你抓紧这几天多补补身体。”
谢折卿点点头,看着冷疏墨走进厨房的背影,又看了看脚边追着尾巴玩的糖霜,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没有合约,没有交易,只有眼前的温暖和即将到来的拍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