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五年,六月十五,朔望大朝。
皇极殿内,金砖墁地,蟠龙柱巍峨。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袍服鲜明,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重,仿佛有暗流在玉阶之下汹涌。东瀛全境平定的捷报早已传遍朝野,但所有人都清楚,今日大朝,才是真正的利益盛宴,是决定未来数十年朝局走向的关键时刻!
龙案之上,摊开的不再是血红色的作战舆图,而是用精细笔墨标明了行政划分的《东瀛五省详图》。西海省的位置旁,已用朱笔赫然标注“巡抚:陆梦龙”,显示该省已率先步入正轨,如同一颗楔子,钉入了东瀛的版图。
御座之上,天启皇帝朱由校(朱啸)渊渟岳峙,眼中熔金火焰无声跳跃,缓缓扫过丹陛下的衮衮诸公。
“诸卿,西海巡抚陆梦龙不负朕望,已护送北孔绍圣一脉及两万僧团安然抵达长崎,建府施政,东瀛治理已开良端!捷报上说,如今长崎港内,每日皆有倭人子弟争相入学,诵读圣贤之书,此乃大善之兆!”
他话锋一转,语气转为沉肃,带着金铁之音:“然,东瀛广大,仅西海一省安定远远不足!今日之议,重在其余四省——东瀛、安夷、北溟、南溟之巡抚、巡按御史人选!此八位人选,关乎新土能否长治久安,亦关乎我大明东疆百年气运,需慎之又慎!吏部,可将预选名单及考语奏来!”
吏部尚书李长庚应声出列,手持象牙笏板,声音清晰却不乏谨慎:“陛下圣明!臣部遵旨,会同都察院、内阁,经反复斟酌,从天下堪任之四、五品官员中,遴选得十人,供陛下与诸公评议。名单如下:解经雅、徐标、张国维、黄希宪、左光先、宋一鹤、何腾蛟、玄默、陈必谦、汪乔年。此十人之履历、政绩、风评,皆录于册,恭请御览!”
王承恩将厚厚的名册呈递御前。皇帝并未急于翻阅,而是目光投向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首辅袁可立:“袁阁老,陆梦龙在西海开局顺利,足见先生荐人之明。其余四省,情势各异,先生以为当如何量才施用?朕想先听听先生的见解。”
袁可立微微躬身,出列奏对,声音沉稳如磐石:“陛下,陆梦龙在西海,重在接应安置,以稳为主。其余四省,则需依据其地情,量体裁衣,各有侧重。”
他顿了顿,条分缕析,字字珠玑:
“东瀛省,辖关东、东北,乃旧幕府根本之地,德川余孽潜在风险最大,武士浪人众多,民风彪悍。此地需一刚毅果决、通晓军务、能镇住场面的巡抚,配以一位心思缜密、善于纠察的巡按,方能雷霆震慑,防微杜渐!”
“安夷省,辖近畿核心,为倭国文化中心,公卿贵族、寺院势力盘根错节,非武力所能速服。此地需一清望素着、精于文教、善于怀柔的巡抚,配以一位熟知典章、持身清正的巡按,以导之以德,潜移默化,亦察其不轨!”
“北溟省,地广人稀,气候苦寒,开拓维艰,却资源丰沛。此地需一勇于任事、体恤民瘼、善于拓荒的巡抚,配以一位通晓工筑、务实勤勉的巡按,以兴利除弊,扎根边陲!”
“南溟省,岛屿分散,海防为重,且需抚慰久附王化的琉球。此地需一谨慎周密、熟知海事、善于交涉的巡抚,配以一位廉洁刚直、不畏权贵的巡按,以肃清吏治,巩固海疆,彰显天朝怀远之意!”
皇帝微微颔首,赞道:“先生剖析透彻,切中要害!诸卿可据此,畅所欲言,今日务必要将这四省的骨架,给朕立起来!”
“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话音刚落,兵部尚书王在晋便迫不及待地出列,声音洪亮如钟,“首辅所言极是!东瀛省乃心腹要地,非强干之吏不能镇守!臣荐顺天府丞张国维!其人曾协理京营戎政,熟知兵事,任绍兴知府时,督剿海寇,雷厉风行,以魄力着称!由他出任东瀛巡抚,正可弹压余孽,稳定秩序!巡按御史,臣以为陕西道御史左光先可任,其巡按地方,纠弹贪墨,铁面无私,素有‘左铁面’之称,正可助张国维肃清残敌,整顿秩序!”
“王部堂此言,未免过于侧重兵事!” 户部尚书毕自严立刻皱紧眉头出班反驳,声音带着算计的精明,“东瀛省固然重要,然北溟省开拓,更是耗费钱粮之无底洞!没有可靠之人掌舵,多少银子填进去也是枉然!巡抚人选,臣以为,江西右布政使何腾蛟可当此任!何腾蛟在江西任上,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政绩斐然,且为人务实,不尚空谈,正适合北溟拓荒之事!巡按御史,臣荐户部郎中宋一鹤,其人精于算计,通晓粮秣转运、度支会计,可助何腾蛟管好钱袋子,确保开拓之需,每一文钱都花在刀刃上!”
礼部尚书孙慎行见机,也立刻上前,声音温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陛下,二位部堂所言,皆是从实务出发。然安夷省化导为本,关乎人心向背,其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刀兵钱粮!巡抚一职,非南京国子监祭酒解经雅莫属!解公学问优长,海内共仰,清望足以服人,曾任国子监司业,门生故旧遍布朝野,由他前往倭国故都推行教化,正可彰显我天朝文德!巡按御史,臣荐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黄希宪,其持身以正,精通礼制,可协助解经雅推行教化,并监察士风,确保王化不被曲解!”
工部尚书宋应星与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出列,声音铿锵:“陛下,南溟省孤悬海外,岛屿星罗,城防、港口、水利诸般工程繁多,海防更是重中之重!巡抚人选,臣等以为,福建按察使陈必谦可任!陈必谦清廉刚直,历任地方,多有兴修水利、加固城防之实绩,于海岛治理大有裨益!巡按御史,臣荐刑部郎中汪乔年,其人处事缜密,断案公允,于错综复杂之海岛民情、吏治,正可发挥其长,厘清积弊!”
刑部尚书解学龙也补充道:“陛下,此外,工部郎中玄默,实干有为,精通营造,亦可作为北溟或南溟巡按之选,其脚踏实地,能查实情,确保工程实效!”
一时间,皇极殿内如同战场,各部堂官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兵部要掌控最富庶、最危险的东瀛省,户部要握住北溟开发的钱粮命脉,礼部要主导安夷的文化教化,工部与都察院则意图在岛屿众多的南溟省发挥影响!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是权力的博弈和利益的重新划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