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芜也不扭捏,洗了个手后就将裴玉珩带到了议事堂。
此时议事堂里没有人,十分安静。
叶青芜让负责值守议事堂的小厮去泡了一壶茶过来,便在小桌前坐下。
裴玉珩看向她,她对他比了个请的动作:“王爷请坐。”
裴玉珩看了她一眼,她整个人十分冷静,眼里没有对他的厌恶,也没有恨,平静的如同看一个不相识的陌生人。
他垂在袖袍下的手紧了紧,轻点了一下头,轻轻撩起袍子在她对面坐下。
他问道:“你想和我聊什么?”
叶青芜不答反问:“我先问个问题,四皇子要来问雪山抢粮, 是真是假?”
裴玉珩回答:“是真的。”
叶青芜叹了一口,恰好小厮将茶泡好放在她的面前,她为裴玉珩倒了一杯茶。
叶青芜淡声道:“山中都是粗人,对喝茶这事不讲究,山中没有好茶,王爷将就一下。”
裴玉珩看了一眼茶汤,茶汤有些混浊,茶色也不太好,茶香浅淡,是十分便宜的茶叶。
他自出生起,就没喝过这么差的茶。
但是这茶是叶青芜为他倒的,他便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茶。
他拿起茶盏浅抿了一口道:“这茶不错。”
叶青芜听到这话轻笑了一声:“我们之间有未了的私事,还有即将成交的公事。”
“今日意外重逢,那便先聊私事。”
裴玉珩听到这话就更紧张了,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道:“好。”
叶青芜看了他一眼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说说我死那天发生的事。”
裴玉珩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却还是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青芜轻笑了一声:“在说那天的事情之前,我先说一下另一件事。”
“我与王爷曾睡过两夜,这事应该在我死的时候,王爷就恢复了记忆,应该都知道了吧?”
裴玉珩点头,叶青芜起身朝他轻轻一福:“那两次都是我占了王爷的便宜,我先给王爷赔个不是。”
裴玉珩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他轻声道:“我知道那人是你后,我很开心。”
“所以你不需要向我赔不是。”
叶青芜却道:“这个不是是要赔的,毕竟我们的第一次,是你不情我也不愿,还让叶春盈背了锅。”
“若当初王爷知道那事是我做的,应该会第一时间杀了我,我得感谢王爷的不杀之恩。”
裴玉珩想想他们初识的情景,知道她说的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他当时都快要气疯了,根本就不会顾忌那么多。
叶青芜又接着道:“至于第二次,王爷说的话着实不好听。”
“我那时便想着与王爷一刀两断,再无往来,所以便将那一夜的记忆也拔除了。”
“这件事情对那时的我而言,是最大的秘密。”
“王爷当初和是陆鸢,便将她也杀了,我心里十分害怕。”
“所以便想将这事瞒着,永远不让王爷知道,却不想,第二次的时候我有了身孕。”
“我在知道我有身孕的时候,也很害怕。”
“因为我知道王爷心里对我也许是有些情意,但是你却十分骄傲,那样的事情对你来讲,许是耻辱。”
“我怕被你杀了,便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你。”
“可惜的是,在我还没找到机会告诉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我怀孕的事,怀疑我与人私通,对我避而不见。”
裴玉珩想要说什么,叶青芜打断他道:“你不必解释。”
“你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换位思考一下,我若是你,也会生气。”
“只是那时的我听到你与明远舟说起我时,说了那些难听的话,我还是生气了。”
“只是气过后,又觉得这件事情是我有错在先,怎么也得跟你解释清楚,你若不能接受,我再走也不迟。”
“于是我当时便让执剑传信给你,想要见你一面,与你当面把事情说清楚。”
叶青芜说到这里笑了笑:“可惜的是,天意弄人。”
“我没将你等回来,却等来了被炼成铜尸的吴雪薇和已成凶灵的无量天师。”
“他们在屋子里布下了了阵法,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但是里面的人却能听得见外面的动静。”
“在我与他们苦战的时候,我听到了你和执剑的对话。”
“我那时便在想,你那时已对道术免疫,若你当时心软上几分,进来见我一面,必会发现我的处境。”
“有你在,必能杀了已成铜尸的吴雪薇,我便能腾出手杀了无量天师,能求得一条活路。”
“可是你那时对我极度厌恶,心硬如铁,哪怕执剑为我苦苦哀求,也未能让你的心软下一分。”
裴玉珩的眼睛通红,轻声道:“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后悔。”
“若当初我能不那么自以为是,对你多一点信任,推开那扇门,便不会是那个结果。”
叶青芜淡声道:“人对自己后悔的事,都会设想有这样的或者那样的后果。”
“可是人生不能重人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裴玉珩伸手抹掉眼角的泪痕,问道:“那场火是怎么起的?”
叶青芜回答:“我当时有孕在身,行功不太方便,还要顾忌孩子的安危,不是吴雪薇和无量天师的对手。”
“我当时用了些法子勉强和他们打成平手时,听到你与执剑的对话时分了神,便被他们钻了空子。”
“我不想死,而铜尸最怕火,我便放火烧死了吴雪薇。”
“我杀了她之后,想要破阵,无量天师要拉着我一起死,拖延了一下时间。”
“火势太大,房梁砸断了我的退路,我无处可逃。”
“发现房子下面有个地下室,我便躲了进去,发动了禁术,救了自己一命。”
她这话说得平淡,但是裴玉珩却知道,那时的她必定是极度伤心和绝望的。
事到如今,他只能说对不起。
但是他又知道,到如今,他说再多句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在这一刻,他恨极了当年的自己,那般高傲自负真是蠢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