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谢爱刚把食盒放回自己院中的石桌上,院门外便传来脚步声 —— 是杨晨铭身边的贴身侍卫,玄衣皂靴,手里捧着一个乌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把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繁复的缠枝纹,在雪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江姑娘,相爷吩咐,从今日起,每日巳时需往阁楼送一次饭,这是阁楼的钥匙。” 侍卫的声音没有起伏,将托盘递到她面前时,目光扫过她的袖口 —— 昨日毒茶一事过后,府里的人对她愈发谨慎,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层审视。
江谢爱指尖搭在托盘边缘,乌木的冰凉透过指尖传进来,让她想起昨日在杨子轩书房看到的那卷画像。她抬眼问:“相爷呢?”
“相爷在阁楼等着姑娘。” 侍卫说完,微微躬身便退了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只留下一串浅淡的雪印。
江谢爱捏着那把铜钥匙,钥匙柄上的缠枝纹硌得指腹发疼。她知道杨晨铭这是故意的 —— 让她亲自给杨子轩送饭,既像是把 “救侄” 的机会递到她手里,又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她,杨子轩的生死攥在她和他之间。昨夜书房里的账本残页还藏在袖口的暗袋里,“龙” 字号库、私扣粮船、模糊的 “王” 字,还有那只飞走的黑鸽,像一团乱麻缠在她心里,此刻又添了一把钥匙,更显沉重。
她重新拎起食盒,食盒里是刚温好的粥和两碟小菜,是杨子轩往日爱吃的,但她今早特意没放他喜欢的蜜饯 —— 昨日毒茶试探后,她不敢再轻易在食物里添东西,怕又被杨晨铭抓了把柄,更怕无意间中了杨子轩的算计。
往阁楼去的路比昨日更滑,檐角的冰棱垂下来,有指尖粗细,风一吹便叮咚作响,像是谁在暗处敲着玉磬。快到阁楼时,她远远便看见那扇铁门 —— 不是寻常的木门或竹门,竟是用整块生铁铸就,门板上刻满了符咒,符咒的颜色是暗红的,像是用朱砂混了什么东西调的,在雪地里看过去,竟有些像干涸的血。
铁门旁站着一个身影,玄色朝服,墨发用玉冠束着,正是杨晨铭。他背对着她,指尖正轻轻抚过门板上的符咒,指腹划过那些扭曲的纹路时,江谢爱甚至能看见他指节微微泛白 —— 像是在触碰什么极其珍视,又极其忌惮的东西。
“来了。” 杨晨铭没有回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却依旧清晰地落在她耳里。
江谢爱停下脚步,攥紧了手里的铜钥匙:“相爷为何要我来送饭?” 她问得直接,没有绕弯子 —— 经历了毒茶和画像的事,她知道在杨晨铭面前装糊涂没有用,只会让自己更被动。
杨晨铭这才转过身,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钥匙上,嘴角勾了勾,却没什么笑意:“你不是想救他吗?每日送饭,正好让你看看他还活着。” 他往前走了两步,停在她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三尺,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雪后的寒气,竟让她莫名有些心慌。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袖口,像是知道她藏了东西,却没点破,只是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手里的钥匙:“这钥匙,整个杨府只有两把,一把在你这,一把在我这。”
江谢爱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他的触碰:“相爷软禁子轩,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找到答案 —— 是因为杨子轩牵扯了户部贪腐,还是因为她?
杨晨铭却没回答,反而转身看向那扇铁门,指尖再次抚上那些暗红的符咒:“你可知这门上的符咒是什么?” 他的指尖停在一个扭曲的 “镇” 字上,“这是‘锁魂符’,寻常用来镇压邪祟,不让其逃散。”
江谢爱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那些符咒 —— 难怪她刚才远远看着觉得不舒服,这些符咒的走势诡异,笔画间像是缠着无形的锁链,让整个阁楼都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她想起昨夜在密道里看到的石壁刻字,那些生辰八字的笔画,竟和符咒的纹路有几分相似,一时竟忘了呼吸。
“相爷用锁魂符锁着子轩,是觉得他是邪祟?”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 杨子轩虽有野心,但若说他是 “邪祟”,未免太过离谱。
杨晨铭忽然侧过头看她,目光深邃得像寒潭:“我锁的不是他。” 他指尖从符咒上移开,落在铁门的锁孔上,那锁孔是圆形的,边缘刻着一圈缠枝纹,竟和她手里钥匙柄上的花纹一模一样,“这笼子,本是为我夫人备的。”
“夫人” 两个字像一块冰,砸在江谢爱心上。她猛地抬头看他,想问 “你的夫人是谁”,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 她想起前世隐约听人说过,杨晨铭曾有过一位未过门的夫人,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病逝,难道这笼子是为那位夫人准备的?可他为何要对她说这个?
杨晨铭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却没解释,只是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一转,“咔嗒” 一声,锁开了。铁门推开时发出沉重的 “吱呀” 声,像是压抑了许久的叹息,门内的寒气扑面而来,比门外更甚,还混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进去吧,他在里面等着。” 杨晨铭侧身让开,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江谢爱拎着食盒走进门内,才发现阁楼内部比她想象的更小 —— 一楼空荡荡的,只有几根承重的木柱,木柱上也刻着同样的暗红符咒;二楼有一个狭窄的楼梯,楼梯扶手是铁制的,摸上去冰凉刺骨。她顺着楼梯往上走,每走一步,楼梯便发出 “咯吱” 的声响,像是随时会断裂。
二楼的房间门是虚掩着的,她推开门,看见杨子轩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没翻页,只是盯着窗外的雪发呆。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看到是她,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沉了下去,语气带着几分嘲讽:“是叔父让你来的?怕我跑了,让你盯着我?”
江谢爱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将粥和小菜摆出来:“先吃饭吧。” 她没回答他的话 —— 她现在不知道该信谁,杨子轩的话未必是真,杨晨铭的话也未必是假,只能先按兵不动。
杨子轩却没动筷子,只是盯着她的袖口:“昨日你在我书房,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江谢爱心里一紧 —— 他果然知道书房里有那幅画和账本残页。她面上不动声色:“没看到什么,只是找东西时不小心碰掉了一卷画轴。” 她故意不提账本残页,想看看他的反应。
杨子轩的手指攥紧了手里的书,指节泛白:“那画…… 你没细看?”
“画?” 江谢爱装作疑惑的样子,“只是一幅寻常的仕女图,我看没什么特别,便放回去了。”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探究 —— 杨子轩这么在意那幅画,难道 “此女当诛” 四个字是他写的?还是他怕她看到画背后的字?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杨晨铭的声音:“饭送完了吗?该下来了。”
杨子轩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怕被杨晨铭听到他们的对话,赶紧压低声音:“谢爱,你信我,叔父他不是好人,他软禁我是为了夺权!你一定要救我出去,等我出去了,定会护你周全!” 他说着,伸手想碰她的手腕,眼神里满是急切。
江谢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她看着杨子轩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 “无辜” 和 “恳求”,可她却想起了昨日在书房看到的 “此女当诛”,还有账本残页上的贪腐记录 —— 他的话,她不敢再信了。
“我会考虑的。” 她敷衍了一句,转身便往楼下走,走到楼梯口时,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 —— 杨子轩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片黑色的羽毛,轻轻吹了吹,那羽毛飘出窗外,落在雪地里,很快便被新下的雪盖住。
是那只信鸽的羽毛!江谢爱心里一沉 —— 杨子轩果然在和外界联系,他说的 “夜袭”,恐怕真的要来了。
她走到楼下时,杨晨铭正靠在铁门上,手里把玩着那把铜钥匙。看到她下来,他把钥匙递还给她:“明日记得准时来。” 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像是在看她有没有说谎。
江谢爱接过钥匙,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她忽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这笼子本是为我夫人备的”,忍不住问:“相爷的夫人…… 是谁?”
杨晨铭的动作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那里有一颗极淡的朱砂痣。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他说完,推开铁门,“回去吧,雪要下大了。”
江谢爱走出阁楼,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铁门,门上的暗红符咒在雪光下愈发诡异。她攥紧了手里的铜钥匙,忽然觉得,这把钥匙不是打开杨子轩囚笼的工具,反而像是锁住她的枷锁 —— 从她重生回到杨府的那一刻起,她或许就已经走进了一个更大的囚笼里,而笼外的人,正是杨晨铭。
风卷着雪沫子扑在她脸上,她忽然注意到,铁门符咒上的纹路,竟和她昨夜梦魇里锁链的纹路一模一样 —— 那锁链缚在她的手腕上,冰冷刺骨,就像此刻她手里的铜钥匙。她心里猛地一咯噔,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杨晨铭说这笼子是为他夫人备的,那她的梦魇,会不会和他的夫人有关?
她不敢再想下去,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雪落在她的发间,很快便融成了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冰凉一片。她没看到,在她转身离开后,杨晨铭从袖中取出一块玉扳指 —— 正是之前 “遗失” 的那枚,扳指在雪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而扳指内壁刻着的 “阿爱勿信轩”,正对着阁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