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泼满了整个城市的天幕。陆辰言站在顶层公寓冰冷的落地窗前，脚下是蜿蜒璀璨的城市灯火，像一条条流淌的、虚假的银河。这些光映在他眼里，却点不亮丝毫温度，反而衬得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更加幽深，像两口结了冰的深潭。
“清扫”指令已经下达。那感觉，不像是扔了块石头进水里，更像是往幽暗的森林里放出了一群训练有素、牙尖爪利的猎犬。他不需要知道它们具体会怎么扑咬，只需要知道，等天亮的时候，林子里的那些窥探的眼睛、窃听的耳朵，都会悄无声息地消失。陆家扎根这么多年，水面下的力量，远不是周铭那种靠着人脉和机灵搭建起来的关系网能比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自然有更见不得光的手段去对付。
可这并没能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相反，一种迟来的、尖锐的后怕，像藤蔓一样从心底最深处疯长出来，缠紧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他窒息。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反复想象着林栀这几天是怎么过的——发现纸条时的惊恐，坐在甜品店里如坐针毡的煎熬，发现手机被监控时的绝望，还有在湖边被望远镜锁定时的毛骨悚然……而他，竟然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自己的数据和代码世界里，对她承受的一切毫无察觉！
这种认知带来的自责和怒火，几乎要把他烧穿。他猛地转身，抓起玄关岛台上的车钥匙，甚至没换掉身上的家居服，只套了件薄外套就冲出了门。他需要立刻见到她，现在，马上！他需要确认她是真实、安全地存在，需要用眼睛看到，甚至用手触碰到，才能压下心里那股几乎要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
深夜的大学校园，褪去了白天的喧嚣，安静得有些过分。女生宿舍楼下的路灯年久失修，光线昏黄，还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在地上投下几个模糊的光圈，光圈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陆辰言那辆黑色的SUV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阴影里停下，引擎熄灭。他没有下车，也没有打电话，只是降下车窗，让夜风带着点凉意吹进来，他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地凝视着林栀宿舍那扇漆黑的窗户。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胸腔里那股混杂着心疼、愤怒和失职感的情绪还在横冲直撞。他想立刻冲上楼，把她从被窝里捞出来，紧紧抱在怀里，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要独自承受；又想立刻调集所有力量，把那个藏在暗处的魏哲，连同他背后的劳伦斯家族，连根拔起，碾成齑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几乎要克制不住推门下车时，宿舍楼那扇老旧的铁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纤细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是林栀。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棉质睡裙，外面随意裹了件长款的针织开衫，头发有些凌乱地披散着，脚下踩着一双毛绒拖鞋。她看起来像是睡不着，只是单纯想出来透透气，走到路灯下那个相对明亮的光圈里，抱着手臂，微微缩着肩膀，仰头望着漆黑一片、连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昏黄的灯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脆弱的光边，那背影看起来孤单又无助，像一只被雨淋湿了、找不到家的小猫。
陆辰言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疼。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车门，大步走了过去。
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栀被惊动，警觉地猛地回头，看到是他，脸上瞬间闪过一系列复杂的情绪——先是惊讶，瞪圆了眼睛，然后是下意识的慌乱，眼神闪烁着想避开，最后又强行压了下去，努力挤出一个镇定的、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辰言？你……你怎么会在这……”她的话没说完，因为陆辰言已经几步跨到她面前，一句话也没有，伸出双臂，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带着颤抖的力度，将她狠狠地、紧紧地箍进了自己怀里。
他的力气那么大，勒得林栀骨头都有些发疼，开衫的纽扣甚至硌到了她的皮肤。但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只是初始的僵硬过后，身体慢慢软了下来。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失去节奏的、擂鼓般沉重而快速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带着点冷冽木质香和淡淡烟草味的气息，此刻这气息里还混杂着一丝风尘仆仆的凉意和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过的、近乎脆弱的紧绷感。
他抱得那么用力，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林栀愣了几秒钟，然后缓缓抬起有些发麻的手臂，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脸颊轻轻贴在他微凉的衬衫面料上，甚至能感觉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线条。她像小动物一样，依赖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寻找着一点安心的温度。
“……你，都知道了？”她小声问，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点鼻音。
“嗯。”陆辰言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压抑的火气和无边的后怕，“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勒得她轻轻哼了一声。
林栀沉默了一下，脸埋在他胸口，声音更低了，带着点委屈和倔强：“我怕……怕影响你……你那边的事情已经够麻烦、够危险了，我不想……再给你添乱……”
“所以你就选择自己一个人扛着？！”陆辰言猛地打断她，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痛楚和失望，他松开一点怀抱，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路灯下，他素来平静无波的俊脸上此刻写满了焦灼和痛苦，琉璃色的眼瞳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激烈情绪，那里面有愤怒，有心疼，但最深处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恐惧，一种差点失去她的、深可见骨的恐惧。“林栀！你看着我！在你心里，我陆辰言就是那种只能跟你一起享福，碰到点事儿就得把你推开，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风雨的混蛋吗？！”
林栀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痛苦灼伤了，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视线迅速模糊。她不是那个意思，她真的不是……
“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哽咽着解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滚烫地落在他捧着她脸的手上，“我只是……不想总是成为你的负担……不想每次遇到危险，都只能躲在你身后等着你来保护……我也想……可以变得坚强一点，可以……为你做点什么，哪怕只是不拖累你也好……”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手上，那温度烫得他心尖都在抽搐。所有责备的、愤怒的话语都卡在了喉咙里，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写满了委屈和害怕的小脸，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心疼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酸涩。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呼吸交融，气息温热。
“傻瓜……”他叹息般地低语，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你从来都不是负担，栀栀。”
他吻去她脸上湿凉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和温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听着，”他看着她被泪水洗刷得更加清亮的眼睛，语气执拗，不容置疑，“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大的小的，让你害怕的，让你不安的，哪怕只是你觉得有点不对劲的预感，都不准再瞒着我！一个字都不准！我们要一起面对，明白吗？”
林栀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风暴，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坚定和承诺。她心底最后那点因为隐瞒而生的忐忑和独自承受的压力、委屈，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随着眼泪慢慢流走了。她用力地点头，鼻音浓重：“嗯……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瞒着你了。”
得到她的承诺，陆辰言仿佛才真正松了口气，重新将她紧紧搂住，这次的动作温柔了许多，但依旧带着不容分离的强势。两人在空旷无人的路灯下静静相拥，夜风吹拂，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彼此身体传递的温暖和依赖。
过了好一会儿，陆辰言才低声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依旧带着一丝紧绷：“那些盯着你的苍蝇，我已经处理掉了。”
林栀在他怀里微微一怔，抬起头，眼角还带着泪光：“处理……掉了？”她下意识地重复，心里隐约明白这个“处理”恐怕不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
“嗯。”陆辰言没有解释细节，只是用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湿润，眼神深邃，“不会再让任何人，用那种下作的手段靠近你，窥探你。”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温和，但林栀却从中听出了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决绝。她知道，他说的“处理”，背后可能意味着她无法想象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手段。她没有感到害怕，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在这一刻，她选择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信任他保护她的方式和能力。她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把头靠回他肩膀上，更紧地抱住了他。
接下来的两天，表面上看，一切似乎真的恢复了正常。
那种如影随形、让人脊背发凉的被监视感，彻底消失了。空气仿佛都变得清新了许多。林栀换上了周铭派人送来的新手机，一部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据说内部经过彻底“净化”和加固的特殊设备。她使用任何电子设备都变得格外谨慎，不再连接公共wi-Fi，甚至尽量减少在网络上留下痕迹。出行时，她也能隐约感觉到周围似乎多了几道若有若无的、充满保护意味的视线，那是周铭和陆辰言安排的人手，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护在中心。
陆辰言那边，似乎也回到了之前的节奏，大部分时间泡在实验室里，对着那些天书般的代码和数据。但林栀能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更加沉凝，像一张拉满了的弓，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他看她的时候，眼神里除了以往的温柔，更多了一层深藏的、一刻未曾放松的警惕，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需要他倾尽全力去守护。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试图把她完全隔绝在风雨之外。偶尔在吃饭或者短暂的休息间隙，他会跟她提起一些调查的进展，不再是报喜不报忧。比如，他会说魏哲的加密算法里发现了一种罕见的嵌套结构，很像某种早已被淘汰的军用密码的变种；或者，父亲那边查到劳伦斯家族通过一个离岸空壳公司，正在秘密吸纳陆氏集团下游一家关键供应商的散股，动作很隐蔽，但意图不善。
他说的这些，林栀大部分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能感觉到，他是在用一种新的方式，履行着“共同面对”的承诺，让她参与到这场战斗中来，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被保护的对象。
林栀也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态。她不再让自己沉浸在那种无助的恐惧里，而是尝试着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能做的事情上。她更加专注于专栏的写作，甚至开始利用自己文学专业的敏感度，尝试着去侧写魏哲这个人。她翻阅了大量关于犯罪心理学、艺术家人格分析甚至是一些哲学书籍，试图理解魏哲那种将破坏视为“艺术创作”的扭曲心态，分析他的行为模式里可能存在的规律和弱点。虽然她的分析大多带着文学化的想象和推测，跟陆辰言他们严谨的技术分析比起来显得很“外行”，但每次她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看法时，陆辰言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认真地听完，偶尔还会就某个细节跟她讨论几句，比如魏哲早期某个未被定罪的“作品”里体现出的仪式感，是否暗示了他对某种特定符号的迷恋。
这种并肩作战、彼此支撑的感觉，像暗夜里微弱的烛光，虽然无法驱散全部的黑暗，却实实在在地温暖着彼此，冲淡了弥漫在空气中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然而，这种平静，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上突然出现的短暂风平浪静，虚假得让人心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积聚，随时可能爆发。
果然，这天下午，陆辰言正在实验室里和几个技术骨干讨论一个关键节点的破解方案时，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震动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是周铭的号码，而且是不常用的那个紧急线路。
陆辰言心头一凛，抬手示意讨论暂停，拿起手机走到了隔壁的休息室才接起。
“辰言！”周铭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但更多的是一种紧绷的紧张感，语速快得几乎有点磕巴，“魏哲！魏哲那边有重大发现！”
陆辰言的心沉了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说。”
“我们的人，就是那个擅长无线电侦听的老猫，他今天下午监听到魏哲一个备用通讯频道！这家伙太狡猾了，主频道加密级别高得吓人，但这个备用频道，估计是他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私事’或者跟特定下线单线联系的，加密相对简单，而且可能因为用得少，他有点疏忽了！”周铭喘了口气，继续道，“虽然信号断断续续，干扰很大，但我们截取到了关键片段！”
“内容。”陆辰言言简意赅，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提到了一个行动，代号‘捕蝉’！”周铭的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到，“时间……就在明晚！”
陆辰言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明晚！
“目标……”周铭顿了顿，语气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是林栀！”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三个字真的从周铭嘴里说出来时，陆辰言还是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瞬间降到了冰点。
“具体计划？”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监听片段很模糊，杂音很大，只听到他吩咐手下，要在‘老地方’进行‘捕捉’，强调要确保目标‘完整’，不能有损伤……而且，特别提到了一点，”周铭加重了语气，“绝对不能引起‘螳螂’的注意。”
“‘螳螂’……”陆辰言重复着这个代号，眼神冰冷，“指的是我们。”
“对！‘老地方’……我们反复分析了通话里的背景音和环境特征，结合他之前的活动轨迹，高度怀疑……可能还是那个城西的废弃物流园！”周铭说完，自己也沉默了一下，然后带着明显的疑虑补充道，“但是辰言，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邪性。魏哲这么谨慎、多疑的一个人，怎么会用备用频道讨论这么核心、这么要命的行动？而且说的内容……虽然关键，但是不是有点太直白了？就像是……就像是故意要让我们听到一样？这太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了！”
陆辰言沉默着，休息室里只听得见他自己的呼吸声，缓慢而沉重。周铭的怀疑，也正是他所想的。这太不符合魏哲的风格了。用林栀做诱饵，把他们引到那个熟悉的地点，那里空旷、废弃、易于设伏，简直就是天然的陷阱场所。
可是……万一呢？
万一魏哲这次就是兵行险着，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心理，反其道而行之呢？万一他判断陆辰言会因为怀疑是陷阱而不敢行动，从而放松警惕，让他真的得手呢？
这个“万一”，他赌不起。林栀的安全，哪怕只有百分之二的真实风险，他也必须当做百分之百来对待。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分钟。陆辰言站在窗边，看着楼下校园里熙熙攘攘、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的学生们，眼底深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近乎冷酷的决断。
“计划照旧。”他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这是不是陷阱，明晚，我们去。”
电话那头的周铭似乎吸了一口凉气，但很快，他也斩钉截铁地回应：“明白！我这就开始布置！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都撒出去！妈的，管他是不是陷阱，这次非得跟他做个了断！”
“做好万全准备，尤其是撤退路线和接应方案，多准备几套。”陆辰言冷静地补充，“对方既然可能设伏，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放心！交给我！”
挂断电话，陆辰言没有立刻离开休息室。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巨大的火球将天边的云彩烧成一片凄艳的血红色，染红了半边天，像是一场盛大杀戮前的献祭。
他知道，明天晚上，必将是一场恶战。对手在暗处，以逸待劳，可能已经张好了口袋，等着他们往里钻。每一步都可能踩中陷阱，每一个转角都可能遇到伏击。
但是，他没有退路。
林栀就是他的底线，是他的逆鳞。触之者，必须付出代价。
他转过身，推开休息室的门，走向客厅。林栀正蜷缩在客厅柔软的沙发里，膝盖上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书，夕阳的金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身上、头发上勾勒出一层温暖柔和的光晕。她微微蹙着眉，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书页的一角，神情专注而恬静，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文字的世界里，对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毫无察觉。
这幅画面，美好得让人心碎。陆辰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他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这份宁静，伤害她一丝一毫。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去，必须赢。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林栀从书页上抬起头，看向他。当她的目光触及他脸上那尚未完全敛去的凝重时，她脸上的恬静微微一顿，随即扬起一个温柔的、带着些许询问意味的笑容，轻声问：“讨论完了？饿不饿？晚上想吃什么？”
陆辰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
“明天晚上，”他低声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我可能要晚点回来，实验室有个关键的模拟测试，需要盯着。”
他感觉到怀里林栀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很快就放松下来，但她环在他腰上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她没有追问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为什么是晚上，只是把脸埋在他胸口，轻轻“嗯”了一声，声音闷闷的：“好……那你……一定要小心。”
她感觉到了。即使他尽力掩饰，即使她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那种从他紧绷的身体线条和刻意放缓的呼吸里透出的紧张，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风暴，就要来了。
陆辰言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仿佛要将这一刻的温暖和安宁刻进骨子里。夕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最后一丝余晖也被夜幕吞噬，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栋公寓里相拥的两人。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下来，将一切声音和光线都吸了进去。公寓里没有开灯，两人在渐浓的黑暗中静静相拥，交换着彼此的心跳和无声的誓言——他的誓言是护她周全，她的誓言是等他归来。
明天，将是一场决定性的对决，结局未知，但他们都已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