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毫不留情地砸在林栀的脸上,冰冷刺骨,混着从眼眶里滚出来的热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几乎麻痹了她的感官。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肺部像是被火烧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双腿沉得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几乎使不上力气。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了,扶住一处湿漉漉的公交站台广告牌,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雨水顺着广告牌的金属边框往下淌,冰冷地贴在她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阵阵细小的鸡皮疙瘩。她蜷缩着肩膀,把脸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受伤的小兽。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陆辰言那双空洞得可怕的眼睛,还有他说出口的那句话,那句像刀子一样捅进她心脏的话——
“你只会成为我的拖累。”
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无误地扎进她最柔软的地方。她原以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她会是他最坚实的依靠,会和他一起面对所有的风雨。可原来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个累赘,是个只会拖后腿的包袱。
巨大的悲伤和屈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瞬间将她淹没。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却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她蜷缩在广告牌投下的那一小块阴影里,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那种寒冷,却怎么也比不上她心里的万分之一。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公交站台前,稳稳地停住。车门打开,周铭撑着一把黑伞快步走了过来,伞面微微倾斜,挡住了大部分砸向林栀的雨水。
“林栀!”他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女孩浑身湿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头发湿漉漉地黏在脸颊上,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他心里猛地一揪,几步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直接披在她肩上,“你怎么在这儿?!我送你回去!”
林栀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被雨水和泪水浸得湿漉漉的脸。她的眼睛红肿得厉害,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嘴唇冻得发紫,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发抖,像是被扔进冰窖里的小动物。
周铭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疼。气的是陆辰言那个混蛋,竟然用这么伤人的方式把她赶走;疼的是这个傻姑娘,一片真心实意地对待别人,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
“先上车!”他二话不说,半扶半抱地把林栀拉起来,几乎是半拖着她上了车。一进车里,他就立刻把暖气开到最大,又递给她一条干毛巾,“赶紧擦擦,别感冒了。”
林栀接过毛巾,机械地擦着头发,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她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周铭握着方向盘,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他侧头看了她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他……把自己关在公寓里,谁也不见。我下午去敲门,敲了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栀的手顿了一下,毛巾从指间滑落,掉在腿上。她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和痛楚:“他……他怎么样了?”
“谁知道呢。”周铭摇了摇头,眉头紧锁,“我隔着门喊了好久,他一声都没应。灯是亮着的,但就是不开门。”
林栀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仅把她推开了,还把所有关心他的人也都拒之门外。
“他为什么要这样……”她喃喃着,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无法掩饰的哽咽,“为什么要把所有人都推开……”
周铭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眼神复杂。雨刮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发出轻微的“唰唰”声,却怎么也扫不净他心里的阴霾。
“或许……他觉得这样是对你的保护。”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
“保护?”林栀苦涩地摇头,眼泪再次涌了出来,“用这种方式?让我觉得自己一文不值,像个被扔掉的垃圾?这叫保护吗?”
周铭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他知道陆辰言的初衷或许并不是要伤害她,但他的方式实在太极端,太残忍。那种被自己最在乎的人全盘否定的感觉,足以让任何人崩溃。
“林栀,”他斟酌着词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辰言他……现在的情况真的很糟糕。陆家倒了,陆叔叔前途未卜,他自己也……”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他可能觉得,现在的他,已经给不了你任何东西,反而只会把你拖进更深的泥潭。所以他才会用那种最决绝的方式,让你离开。”
“我不在乎!”林栀突然激动地喊道,声音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些颤抖,“我不在乎他变成什么样!我不在乎陆家怎么样!我在乎的只有他!我只是想陪着他!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她哭得浑身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打湿了胸前的衣襟。
周铭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心里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知道,现在的陆辰言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无法容忍自己在如此狼狈不堪的情况下,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陪伴,尤其是来自他最爱的人的。
他把林栀送回了宿舍,叮嘱她的室友好好照顾她,又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让她有任何事都立刻联系他。离开的时候,他站在宿舍楼下,望着三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心里沉甸甸的。
接下来的几天,对林栀来说,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暗隧道里。她强迫自己正常上课,吃饭,睡觉,但整个人就像丢了魂一样,机械地重复着每一天的生活。
陆家的新闻铺天盖地,各种细节和所谓的“内幕”被不断挖掘出来,占据了所有媒体的头条。“陆氏帝国崩塌”、“商业巨擘陨落”之类的标题触目惊心,配图大多是陆氏集团曾经辉煌的建筑和如今冷清的办公大楼。
陆明远被正式立案调查的消息传来,更是将这场风暴推向了高潮。林栀看着那些报道,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知道,那些报道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陆辰言心上。
而陆辰言,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没有再出现在学校,公寓也一直紧闭着。周铭尝试了各种方法联系他,电话没人接,信息没人回,甚至连他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他的踪影。
林栀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么担心。她不再看任何关于陆家的新闻,因为那些对她来说,就像是一种凌迟。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他,但那些记忆却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让她无处可逃。
苏晴和室友们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不敢多问,只是用默默的陪伴和热气腾腾的食物,试图温暖她冰冷的心。她们给她带早餐,陪她上课,甚至偷偷在她的书包里塞零食,但林栀的食欲却越来越差,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悲伤和担忧。
然而,在无人看到的暗处,另一场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失去了陆辰言这个唯一的联系,林栀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漂浮在狂风暴雨中,没有方向,没有依靠。她不知道他是否安全,是否吃饭,是否……还在乎她哪怕一丝一毫。
这种悬在半空、无处着落的恐慌,比直接的伤害更让她备受煎熬。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陆辰言的脸。
直到第三天晚上,她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是加密的,来源不明,显示的是一串乱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林小姐。”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的电子音,听不出男女,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想见陆辰言吗?”
林栀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她握紧了手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你是谁?”
“别管我是谁。”电子音毫无起伏,“如果你想见他,明天下午三点,独自一人,到城西码头,第七号仓库。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如果告诉任何人,或者带任何人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他。”
说完,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回荡。
林栀握着手机,呆立在原地,浑身冰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陷阱!这绝对是魏哲那个混蛋的陷阱!
理智在疯狂地叫嚣着警告她。对方利用她对陆辰言的担忧,设下了如此明显的圈套。第七号仓库,那地方偏僻荒凉,她一个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可是……万一呢?
万一辰言真的在他们手里?万一他正身处险境,等待救援?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去,她可能会后悔一辈子;去了,她可能……没有以后。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手指紧紧攥着窗框,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脑海中闪过陆辰言推开她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闪过他曾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时的温暖,闪过他承诺要永远保护她时的坚定……
最终,担忧和那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希望,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她拿起手机,删掉了那条通话记录,然后开始默默准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周铭。她不能拿陆辰言的安危去赌。
第二天下午,林栀借口身体不舒服,向导师请了假。她换上了一身便于活动的深色衣服,将周铭给她的那瓶防狼喷雾紧紧握在手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坐上了前往城西码头的公交车。
车子越行越偏,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破败,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货物腐烂的沉闷气味,让人闻之欲呕。
她的心跳随着目的地的临近而越来越快,手心里全是冷汗。她知道前方可能是万丈深渊,但她别无选择。
为了那个她深爱的、即使推开她她也无法放下的男孩,她愿意踏入这显而易见的陷阱。
只希望,这一切的冒险,能换回他的平安。
公交车在码头附近停下,林栀走下车,看着远处那片如同巨兽残骸般寂静无声的仓库区,咬了咬牙,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第七号仓库的方向走去。
雨水打湿了她的鞋子,每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在空旷的码头上回荡。她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决绝的勇气。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也缓缓停了下来。车窗降下一条缝隙,一双冷静的眼睛,正默默注视着她孤身赴险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