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们……‘活着’。”
“……生命……是系统……最大的……熵增源头……最不稳定的……变量……”
“……回归……死寂……才是……最终的……秩序……”
那宏大、漠然得跟宇宙背景辐射似的意念,冷冰冰地砸进林栀的意识深处,不带一点人情味儿。这不是什么私人恩怨,也不是啥邪恶计划,更像是一种……基于冰冷底层逻辑的“系统维护”。活着,就因为活着这事儿本身,会消耗能量,会产生混乱,会带来不确定性,所以被判定为需要被清理的“错误数据”或者“冗余文件”。
巨大的荒谬感和绝望感,像潮水一样差点把林栀给淹了。她们拼死拼活,对抗的玩意儿,竟然是宇宙某种运行法则的“自动杀毒程序”?
操他妈的!凭什么?!
一股子强烈的不服气,还有那种从生命骨子里带出来的、不想就这么玩玩儿的倔劲儿,像野火一样在她魂儿里烧了起来!
“活着……不是错!”她用尽吃奶的力气,在意识里头嘶吼,虽然在这片黑暗里,这动静小得跟蚊子放屁差不多,“有感情,会创造,懂爱……这些难道就屁用没有吗?!冷冰冰的‘秩序’就是一切吗?!”
那宏大意志好像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不讲逻辑的反抗给整“卡顿”了一下,就像一台超级电脑突然遇到个没法用0和1解释的输入。
“……意义……是……主观……定义……”
“……情感……是……低效……冗余……”
“……创造……加速……混乱……”
“……爱……无法……量化……无法……纳入……模型……”
“……清除……变量……维持……系统……稳定……是……最高……优先级……”
它的回应还是那么“讲道理”,跟陈述数学公式一样,不容置疑。
林栀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跟一个没感情、只认死理儿的存在争论活着的意义,简直是对牛弹琴,不,比那还惨,是对着石头弹琴!
可就在这当口,她脑子里猛地闪过陆辰言用血写的东西,还有周铭拼了命护着的资料里反复提的那个词儿——
“逆熵协议”!
逆熵!逆转熵增!从乱七八糟变成井井有条!这他妈不就是跟“归寂”那股子要把一切推向热寂、推向终极混乱的劲儿,完全反着来的吗?!
陆辰言那家伙,早就琢磨到这一层了?他研究的根本不是怎么对付“虚无之瞳”,而是想从根子上,对抗这种代表“终极无序”的宇宙趋势?!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癫的念头,在她心里头冒了出来。
她不再去争啥生命的意义了,而是把所有的精神头,都集中在她经历过的那一个个、好像违背了“熵增”和“无序”的瞬间——
陆辰言在数学世界里找到的那些完美公式,展现出的那种“秩序之美”;
苏婉清婆婆豁出命去也要护着后辈的“无私之爱”;
周铭在绝境里还咬牙不放弃的“坚韧劲儿”;
还有她自己,明明怕得要死,还是一次次硬着头皮顶上去,想护住在乎的人的“勇气”……
这些瞬间,难道不都是在局部范围内,跟混沌干架、建立秩序、甚至可以说是“逆着熵增”在行动吗?!
她不再把这些充满感情、充满“人味儿”的复杂信息当成辩论的论据,而是把它们当成最原始的“数据包”,通过眉心那个道标,不管不顾、疯了一样地往那片宏大、代表“终极有序”(死寂也是一种极致的“有序”)的意志里头灌!
她不是在吵架,她是在“展示”!把那些冰冷的逻辑没法完全解释的、属于“生命”和“意识”的独有玩意儿,直接怼到它脸上!
“……检测到……高复杂度……无法解析……信息流……”
“……逻辑……冲突……”
“……系统……资源……占用……异常……”
那宏大漠然的意志,头一回出现了明显的“卡壳”和“混乱”!林栀塞过去的这些充满矛盾、感情和不确定性的“生命数据”,就像往一台精密仪器里倒了一大把沙子,严重干扰了它的运行!
它想分析“爱”,可“爱”没法用数字完全衡量;
它想理解“牺牲”,可“牺牲”跟自我保存的逻辑是反的;
它想计算“希望”,可“希望”是基于对未来的不确定,跟它追求绝对确定的底层逻辑根本对不上!
这些属于“变量”的特质,正是它要清除的原因,现在倒好,林栀把这些特质用最生猛、最汹涌的方式,直接糊它一脸!
“……错误……错误……错误……”
“……无法……处理……”
“……清理……优先级……提升至……最高……”
宏大的意志变得有点“急躁”了,黑暗空间开始剧烈摇晃,好像整个系统都在过载!它不再试图去“理解”林栀,而是要动用最直接的手段,把这个没法处理的“错误数据源”彻底抹掉!
一股比之前恐怖得多的、带着绝对“删除”意味的力量,像宇宙黑洞似的,从四面八方朝着林栀的意识核心挤压过来!
定魂珠那点光“噗”地一下就灭了!
林栀感觉自己的存在本身,都在被硬生生剥离、被分解、被归到虚无里头去!
要完蛋了吗……
就在她意识快要彻底散架子的最后一刹那——
一道混合了幽蓝数据流和纯粹黑暗的光,跟撕裂黑夜的闪电一样,猛地扎进了这片黑暗空间!
是陆辰言!
他不知道用了啥法子,竟然硬生生分了一部分意识闯了进来!
他的意识体也是幽蓝和黑暗构成的,可这会儿,那幽蓝的数据流不再冷冰冰的,而是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那右眼的黑暗也不再死气沉沉,好像憋着一股……火气?
他挡在了林栀那快要溃散的意识体前头,直面那股宏大的抹杀意志。
他没动手攻击,而是张开胳膊,把自个儿变成了一个……“接口”?
“……接收……‘逆熵协议’……数据……”
他用那种电子音混着深渊回响的动静,朝着外面,朝着井口的苏牧和周铭(说不定已经醒了)的方向,发出了最后的指令!
同时,他左眼的幽蓝数据流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烧了起来,不再是计算和分析,而是……“编译”?“重构”?
他在拿自己当熔炉,拿林栀灌进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生命数据”当材料,拿他研究的“逆熵协议”理论当图纸,试图……现场编出一个能对抗“终极有序”的……“病毒程序”来?!
“……以‘变量’之名……”
“……定义……‘可能性’!”
“……以‘无序’之基……”
“……构筑……‘新秩序’!”
轰!!!!!!!
没法形容的爆炸,在黑暗空间的最核心发生了!
不是能量的爆炸,是……逻辑的爆炸!规则的爆炸!
陆辰言烧着自己意识编出来的那道含着“逆熵”、“生命”、“不确定性”因子的邪门程序,跟宏大意志那追求“绝对有序”、“终极死寂”的底层逻辑,发生了最根本层面的冲突!
整个黑暗空间跟摔碎的镜子似的,寸寸裂开!那宏大的意志发出了一种不是愤怒、更像是“系统崩溃”的尖锐嗡鸣!
林栀那点残存的意识被爆炸的余波狠狠推了出去,脱离了那片正在崩坏的黑暗空间。
在她彻底晕过去的前一秒钟,她好像看见,陆辰言那由幽蓝和黑暗构成的意识体,在逻辑风暴的正中心,像扑火的飞蛾一样,慢慢地……消散了……
而在那崩溃的核心地方,一点小得几乎看不见的、闪着奇异彩光的、既不是完全有序也不是彻底无序的……“新生的可能性”,跟风里的小火星似的,悄悄地冒了出来,然后立马就隐没在了破碎的规则碎片里头。
井口外面。
苏牧和刚醒过来、还虚得连站都站不稳的周铭,只看见那根连着天地的黑暗光柱子剧烈地扭曲、抖动,然后发出一声沉闷得像是世界本身在哀嚎的动静,猛地收缩、塌陷,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恢复了那种灰不拉几的颜色,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压没了。
那口古井也变回了原样,只是井口边上那些蠕动的不祥物质化成了灰,井水(要是有的话)也变得一片死寂,再没半点特殊的感觉。
好像……一切都结束了。
苏牧和周铭踉踉跄跄地冲到井边,探头往下看。
井底下头,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感觉不到任何能量,也看不见林栀和陆辰言的影子。
“他们……成了?”周铭嗓子哑得厉害,话里全是难以置信。
苏牧没吭声,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口好像把一切都吞掉了的古井,脸白得跟纸一样。
成了?还是……一块儿玩完了?
就在这时候,周铭忽然觉得口袋里有个东西在微微发烫。他哆嗦着摸出来,是那几页陆辰言留下的、被烧得缺边少角的研究资料。
只见那用血写的、警告“小心守夜人”的字旁边,一行原本模模糊糊、几乎被忽略掉的、更小的血色小字,这会儿好像被啥力量激活了,清清楚楚地显了出来:
“若见彩光……去‘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