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冷双显给冷心裁、梁有余写信，介绍了职校的最新情况，明确了自己下一步的安排：自己暂时不离开职校，协助郑明楼校长工作，明年开学后，带一个学期的基础教育课，等郑校长物色到相关老师，然后，带着周妈妈、豆豆和侯佳佳去苏州一趟，结束后去南京。
信中，他还说了豆豆的情况，让两人帮忙找一些密码学书籍。
写完信，见豆豆在看欧阳快克借来的书，在时不时地作笔记，知道他的读写水平恢复了不少，暗自替他高兴。
又见豆豆学习时间长了，想让他换一下脑筋，提出与他下盘围棋，豆豆听了，头也没抬，说明天再下，又去看书了。
冷双显见了，不再打搅，想起早上严清荷说的话，打算和张指柔聊聊。
出了门，走到隔壁宿舍，敲门进去，周娴香见了他，说道：“双显兄弟来得正好，我正问柔儿，你们怎么只带佳佳，没带豆豆去南京？”
给她一问，冷双显愣住，张指柔见了，笑道：“周妈妈又看到新的预言画面了：只有四个人乘船去南京，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小孩儿是佳佳，不是豆豆。”
冷双显听了，问道：“除了你，另外两个大人是谁？”周娴香说：“看不清楚，应该是你和柔儿吧！”张指柔笑道：“有可能，我们不是一起走的，你带豆豆一起，我和颜新姐、周妈妈带着佳佳一起。”
冷双显也笑：“也有可能男女分舱，周妈妈只能看到女同胞所在的船舱，没看到我和豆豆。”周娴香听了，将信将疑，说道：“另外两个人，的确分不清男女。”
想到要带侯佳佳去南京，就需要多了解她的情况，张指柔问：“周妈妈，你有没有看到有关佳佳的其他画面？”周娴香说：“我每天看到好多画面，有侯家的，也有我们家和职校的，这些画面重复的次数不多，和我们没有多大关系，再说又不一定发生，就没有告诉你们了。”
想了想，周娴香问：“怎么啦，是不是侯家有事？”张指柔摇头，笑道：“没事，我随便问问。周妈妈，以后看到新的画面，特别是和我们两家有关的，不管画面会不会发生，都和我们说说。”
周娴香点头，也笑道：“和你师傅一个德行，没事就让我说画面，我说不准，丢的是我的人！”冷双显、张指柔听了都笑。
第二天午饭，周娴香端了盘类似莴苣的菜上桌，让大家猜是什么。侯佳佳见了，笑道：“是红菜薹，我见你剥皮了。”周娴香笑着唬她：“就你嘴快！”侯守平边吃边笑，说道：“清人徐鹄庭的《汉口竹枝词》有云：
不须考究食单方，
冬月人家食品良。
米酒汤圆宵夜好，
鳊鱼肥美菜薹香。
这洪山的红菜薹，生着吃，鲜甜脆爽，另有一番好滋味啊！”
郑明楼点头说：“宋人范成大的《春日田园杂兴》有云：
桑下春蔬绿满畦，
菘心青嫩芥薹肥。
溪头洗择店头卖，
日暮裹盐沽酒归。
诗里说的，也是洪山的红菜薹，看来这道菜古已有之，名满华夏啊！”
豆豆听了，笑道：“民国人蒙自然，也就是我的《苔痴》诗有云：
菜薹天然痴，
不出洪山鲜。
强迁村外村，
形似味道偏。
说的也是这种红菜薹，个性有点痴，就像佳川哥哥一样，痴迷汽修，不带我和佳佳玩了。”
大家听了都笑，夸豆豆厉害，那么小就能即兴作诗，再修改一下，就能登报发表了。
侯家兄妹见了，笑得最厉害，侯佳川说：“看来豆豆对我有意见了，我答应你：短训班结束，就抽时间和你们玩。”侯佳佳笑道：“良耳哥哥不来了，豆豆哥哥太闷，只能作诗闷着玩了。”
吃完饭，侯佳佳拉住豆豆耳语：“告诉你个秘密，再过几天，良耳哥哥就会过来跟我们玩了。”
豆豆听了，开心得直点头，说道：“佳佳，我们不和大人说！这段时间良耳哥哥不来，是不喜欢大人跟着我们，他们跟着，玩得就不开心了。”侯佳佳听了，笑着点头。
周娴香见他们神神秘秘，笑道：“你们两个，又在玩什么花样？！”
晚上，张指柔刚睡下，听到门外颜新在敲门，忙去开了门，见颜新眼睛哭得通红，哑着嗓子请她出门说话。
张指柔赶紧穿了衣服出门，见院子不是说话的地方，经颜新同意，叫上冷双显，去了职校食堂。
三人在食堂坐定，颜新拿出一封信递给他们，张指柔和冷双显打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字：“一凡不孝，私通日商。避祸两年，痛改前非。”
颜新收了信，压低了声音，边哭边说：“昨天上午，听了严清荷科长临走之前说的话，我感觉是在提醒我们，跨院里的东西涉嫌走私。只不过，大家刚刚认识，他不便直接说出，只是点到为止。当时，我注意了一凡，见他脸色不对。等严科长走了，就把他拉到房间，逼他说出实话。一开始他不说，后来见我态度坚决，以死相逼，在我做了保证后，才说了实情。”
她又说：“一凡的日本同学，多是浪人子弟。毕业后，在日本政府的支持下，疯狂地往周边国家倾销日本商品，挣着昧良心的快钱。回国后，见父母做教育这一行，生活非常清苦，只坚持了一年不到，就借口志不在此，在沈阳联系上了日本同学，做起了走私生意。短短十年，已经挣了不少钱。”
见两人听得认真，她又说：“也怪我愚钝，一凡聪明，他做这样的事，已经那么多年，竟然瞒住了我和二老。我也怀疑过他的生意，他总说，因为特殊原因，生意性质需要保密。时间长了，我只当他机会好，人又聪明勤奋，收入自然不菲。”
擦了擦眼泪，她接着说：“今年年中，见日本人在东三省的恶行渐盛，又在华北频繁活动，担心再这样做下去，会累及家人，他就萌生了退意，打算带着全家，摆脱走私这一行，其实就是摆脱日本人。他想去内地，找个地方扎根。只是，人的贪欲不是一下能扑灭的，千不该万不该，在收手之前，想再做最后一次。”
张指柔见她说得激动，倒了杯水递上去，颜新接过去，放在桌上，继续说：“这次走私的是吗啡，他竟然把汽车驾驶座垫掏空，整整三大包吗啡，被藏在了下面。”
喝了口水，她又说：“到汉口后，他第一时间就去了日租界，去药房送了一大包吗啡。没想到，日本人提前知道他准备从走私生意上脱身，见面时欺骗了他两点：一是离开沈阳前，骗他说吗啡不是毒品，是治疗毒瘾的药品；二是到武汉后，日本人建议他办堆场和仓库，说可以介绍些日本的正规货物，来堆场、仓库周转。到今天我才知道，日本人介绍来的，实际上多数是走私货。”
她接着说：“昨天，听了严科长的话，他才知道堆放走私货，就是协助走私，又明确了吗啡就是毒品。两件事，无论犯了哪一件，都可以直接判处死刑。”冷双显听了点头。
颜新见了，继续说：“一凡听了，当时就怕了。严科长走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直到临晚才想明白：要想免罪，必须和日本人断绝关系，但是，只要自己还在武昌，日本人就会阴魂不散，迟早会找他麻烦，并影响全家人，甚至影响到职校。”
张指柔点头说：“不错，日本人怕他报案，一定会杀人灭口的！”
颜新点头说：“想明白后，我们连夜把吗啡扔进长江销毁了，今天又把走私货物清理完。做完这两件事，一凡决定先去朋友那儿避避风头，让我停了堆场、仓库的进口业务，同时，安心办好汽车维修厂，这样做，养家糊口应该没有问题。之后，就写了这封信，嘱咐我，等他走后，找机会拿给二老和你们看。”
张指柔听了，从怀里拿出张照片，递给颜新说：“我和双显哥哥对一凡大哥做的事，已经有所察觉。豆豆拍到的这张照片，应该是一凡大哥正在和日商在做交易。只是，单凭照片，不能肯定大哥在走私贩毒。我们担心产生误会，暂时没有对你说。”
颜新看了照片，点头说：“就是这种包，和他接头的人，是日本领事馆的参事。日本参事开了好几家药房。联系建材时，一凡给我引见过，他也来看过豆豆和佳佳的表演。”
冷双显说：“那天，我们刚到汉阳火药厂，假梁老师就抢先一步去了，现在想来，是一凡大哥无意透露出去的。”颜新点头。
冷双显又说：“日本人早就想去火药厂，了解我国的军工秘密，可惜没有机会。得知老师要去，他们就提前冒名去看了相关资料，幸好没有机会拍照，否则，后果更加不堪！”
张指柔点头说：“镶白边的黑礼帽，一凡大哥的腰，修车时看到的大黑包，这些让人困惑不已的问题，现在都迎刃而解了。”
颜新点头说：“一凡没脸见你们，也不敢让公婆知道，怕老人家受不了。打算走了以后，让我和你们说，听取你们的意见。可是，事关重大，我还是决定，在他走之前找你们，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正说着，听到有人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