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童丽提前给芮康城拜了年，又说：“我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了怀仁学校实习。
2月12日就过来，要给芮校长添麻烦了。”
芮康城听了，连声说：“欢迎欢迎，童老师来了，正好能帮学校缓解老师荒。”
童丽听了不解，问道：“老师荒？”
芮康城得知她就要来实习，详细解释道：“上学期，郭校长聘的老师，有几个是滥竽充数的。
现在，已经自行离职，或者被学校清退了。
这样，学校就空缺出几个老师岗位。
现在已经放了寒假，我们一时之间，也招聘不到合适的，就闹起了‘老师荒’。
现在最缺的，是国语和数学老师。
正好，你是教育学专业，毕业前就考到了教员许可状。
等你来了以后，就可以直接上岗，教学校的国语课，帮我们解决了一个老师缺口！”
童丽听了，马上说道：“有一对同学夫妻，都是我的好朋友。
他们的实习和工作，都还没落实。
一个可以教国语，一个可以教数学。
要不要我介绍，也来怀仁学校实习？”
芮康城听了，大声说道：“那就太好了。
只不过，怀仁学校经济困难，不能提供老师宿舍，就怕他们看不上！”
童丽听了说：“怀仁学校，已经是南京市最好的基础教育机构了。
目前全南京市的中小学校，资金状况都不好。
我们这些应届毕业生，大多数人都在想，先落实一个稳定可靠的学校干起来，以后再考虑发展问题。
现在，靠谱的公立学校，全市也没有几个！”
顿了顿，她接着说：“我记得，他们两人的新房，就在双塘附近。
双塘离学校不远，应该不需要提供住宿。”
芮康城听了释然，笑道：“国立中央大学教育系的毕业生，怀仁学校都欢迎！
还有一件事，对新老师的住宿问题，艾叶老师已经和侍茗孝有安排。
如果你过来实习，可以住在侍茗孝家，江腾冲也可以一起去住。”
童丽在电话里，激动地喊了起来：“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我们吃在后院，要交搭伙费。”
芮康城听了说：“那就要谢谢童老师的理解了。”
2月12日上午，新学期开学的前一天，怀仁学校的骨干，加上齐飞白夫妇、蒙豆豆夫妇在校长室开会。
齐飞白带来了一个消息，他一脸严峻地说：“国民政府的行政院致电南京市政府。
共军军事行动仍复进逼无已，爰经决定迁政府于广州，兹已于本月五日正式在广州办公。
看来，长江天堑也不保险，南京又要打仗了！”
见众人忧心忡忡，芮康城说道：“好在，我这儿有一些好消息。
放假期间，我和蒙教授去了一趟下关，去找郭天峻夫妇。
我们和他，谈了操场上的仓库以及拖欠工资问题。
没想到，这次，他的态度非常干脆，同意仓库里的存货只出不进，合同到期，也不再主张仓库的所有权。
不过，他提了三个条件。
第一，蒙教授继续带郭以群，又让梁九斤带郭以刚。
第二，让我们保管好仓库里的物资，负责完善出库记录，直到清零为止。
第三，欠的一个半月工资，他不再补发了。”
蒙豆豆补充说：“我们刚进郭家下关纱厂，就看见郭校长兴高采烈。
一打听才知道，他最近生意不错，心情也非常好。”
芮康城点头说：“我和蒙教授听了他的三个条件，商量后决定，开学以后一个星期之内，一定给他答复。
我们两人的意思是，同意他的所有条件。
对于我们来说，收回操场，是最重要的事情。
对他提及拖欠的工资，只是收回操场的一个砝码。
毕竟，他给学校垫付的资金，远远超过所有教职员工两个月工资的合计数。”众人听了点头。
芮康城又说：“关于老师招聘一事：正常情况下，我们学校，需要30名教职员工。
上学期，由于郭天峻夫妇占了2个名额，还有几个滥竽充数的，余下的25名教职员工，担负起了所有的教学任务。
本学期，我们已经通过合法途径，解聘了那4名不合格的老师。
与此同时，即将增加3名实习老师，按照29名教职员工的编制，完全可以胜任教学任务。”
翻看着手边的资料，他继续说：“有关政府补贴的栽培费，我与齐先生去找了靳副局长。
靳副局长陪着我们，一起去找了童副局长。
从目前的情况看，他只有两个字：没钱！”
齐飞白见众人听了，既生气又无奈，又介绍道：“大家都知道，学校的办学经费，主要由两个部分构成。
一是政府资助的栽培费，二是学生缴纳的学杂费。
栽培费占60%，学杂费占40%。
而栽培费，主要有三个来源，中央拨款、地方自筹和民间捐款。
现在，中央拨款和地方自筹，名义上是有的。
实际上，到位的情况很不好，也可以说没有。
最有希望的民间捐助，已经发展成了民间自助，任由各个学校自筹自募、自生自灭。”
芮康城点头，感慨地说：“我们又详细咨询了一下。
其实，所谓民间自助，就和以前花露南岗的学前班差不多，能靠自己活下来，就是胜利！
今天开会之前，我请温主任算了三笔账。
下面，请温副主任说出来，供大家参考。”
温可可听了，拿出一叠纸，边翻边说：“结合收取的半年学杂费，以及建设校舍的结余资金，再加上物价情况，我们可以选择的方案，只有三种。
第一，保持目前的支出标准，资金能用到5月底。
以后每收取半年的学杂费，就能再坚持两个半月，全年有七个月发不出工资；
第二，保持目前的工资支出标准，其他的费用全部减裁，资金能用到7月初。
以后每收取半年的学杂费，能坚持四个月，全年有四个月发不出工资；
第三，把目前的工资支出标准，降至三分之二，能用到八月底。
以后每收取半年的学杂费，能坚持五个月，全年有两个月发不出工资。”
艾叶皱着眉听完，问道：“这三种方案的前提，是学生人数和物价变化不大？”
芮康城点头说：“是的。”
秦司远边想边问：“如果变化大，后果是什么？”
芮康城惨然一笑，说道：“直接回到学前班状态，以实物换教育。
师生人数会直线下降，直到触碰到平衡点为止。”
蒙豆豆想了想，问道：“老师工资是第一位的！
有没有想过，如果采取第三种方案，会有多少老师离职？”
芮康城点头，边想边说：“老师离职，大多数人还会去当老师。
其他学校的情况，直接决定着老师的去留！
据我了解，怀仁学校，是唯一不欠工资的学校。”
齐飞白听了，看了看芮康城，说道：“从战局上考虑，实际上还有第四种方案。
那就是，回到南京城刚被攻破的局面。
等学校用完了最后的资金，除了房租，基本就没有收入了，大家勉强在地道里办学。
也就是说，不管采取哪一种方案，只要我们尽最大的努力，也能让师生看到我们的办学决心，相信大家都会理解并支持我们的。”
蒙豆豆点头说：“不错，所以，我支持第二种方案。
提前对所有老师说明一下，七月份的工资，有可能延迟到八月份发。
与此同时，从现在开始，就通过各种渠道，去募集办学资金。
一旦学校获得了资助，就立即改变资金的安排方案。
我相信，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战争，和平来临的时候，就是教育振兴的时候！”大家点头，鼓起掌来。
下午，全体老师提前到校，作开学前准备。
童丽也带着她的同学来了。
她的女同学叫仇莉莉，男同学叫龚四平。
芮康城给三人办好实习手续，又确定了实习工资。
同时，与龚四平、仇莉莉约定，实习期满，如果没有出现特别的问题，可以直接发放聘用证书。
等三人忙定，侍茗孝带着童丽去家里安放行李，龚四平和仇莉莉也想去愚园看看，顺路回双塘。
在侍茗孝家，童丽放了行李出来，就带龚、仇两人去了愚园小铺。
宋软仪和苏瑾正在小铺里忙。
童丽见了，上前介绍了龚四平、仇莉莉两人，并点了三份栗子糕、桂花茶、小笼包。
苏瑾见了童丽，格外地亲切。
她和田一民，以前在童家帮工多年，得到了童达光夫妇特别的照顾。
田一民现在的工作，也是童达光介绍的。
苏瑾抚着童丽的双肩，兴奋地说：“听温副主任说，你和童俊都已经结婚了，我和一民真为你们高兴啊！”
童丽听了，笑道：“接下来，我要在怀仁学校实习半年，就住在对门侍茗孝家，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
苏瑾点头，抹着眼泪说：“好啊，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聊聊！”
童丽见了，知道她是特别重感情的人，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定了定神，童丽对宋软仪说：“宋妈妈，仇莉莉今天过来，是想请教你一件事。”
仇莉莉听了，点头问道：“是的，宋妈妈！我家就住在双塘。
抗战的时候，双塘难民营已经满员，有不少难民跑到愚园来避难吧？”
宋软仪看着她，点头说：“是的，当时因为一个戴礼帽的人，日本鬼子见到他额头上的帽痕，就怀疑他是抵抗军人。
为此，还杀害了不少难民呢！”
仇莉莉听了，一下就哭出声来，她说：“我叔叔一家十一口，从外地来双塘，投奔我家。
结果，双塘难民营满员了，没有办法再接受新的难民。
他们见了，只能先跑到愚园来过渡，结果，全部失踪了。”
宋软仪听了，苦笑着安慰她说：“失踪了，那是好事情啊！
当年，梁有余前辈带领怀仁学校的人，救出了大部分难民。
他们大多数，已经从愚园地道跑出城了。”
没想到，仇莉莉听了，哭得更加厉害。
龚四平取出手帕，给她拭泪。
仇莉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这个情况，我们已经知道。
1938年初，等局势平稳下来，我们来愚园找过他们。
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后来经人指点，几次进愚园地道探查，一直走到了紫金山，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宋软仪边听边点头，说道：“是的！经常有人过来，打听当年的事情。
从我们掌握的情况，以及别人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一共有三种结果。
从地道里逃走的人，一部分去了汤山，一部分随部队去了江北，还有一部分在途中遇难了。”
仇莉莉听了，又哭道：“如果，我叔叔他们去了汤山，最迟在抗战胜利后，应该会来南京，给我们报一个平安。
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他们的消息，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苏瑾摇头说：“那也不一定，去江北的人，后来去了西部，也许还活着。”
童丽点头，对仇莉莉说：“这种情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改天，我问问江腾冲。
他的老团长，就是从愚园地道出去的，后来，从江北去了武汉。”
仇莉莉听了点头，站起身来，拉住童丽，对宋软仪、苏瑾鞠了一躬，说道：“谢谢苏妈妈，谢谢宋妈妈！
今天，要不是童丽带我来细问，我们已经放弃寻找叔叔一家了。”
接着，五个人越聊越热络，直到温可可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