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琮将赵昆的第九封求援信轻轻放在御案上,旁边是周明轩关于冯远“自尽”及线索疑似中断的密奏。他没有立刻发作,指尖在粗糙的军报纸张上缓缓摩挲,目光沉静,却让侍立一旁的王瑾感到无形的压力。
“冯昭仪昨夜在太后宫中哭晕过去了。”王瑾低声禀报,“太后懿旨,让刑部……尽快结案,以安人心。”
李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后宫施压,太后开口,都是为了保住王化贞那棵大树,顺便将冯远的案子钉死。
“告诉刑部,”李琮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冯远一案,证据确凿,既已畏罪自尽,便依律处置,抄没家产,其族中为官者,一律革职查办。至于‘德盛昌’牵连诸事,既主犯已伏法,余者……暂不深究。”
王瑾微微一怔,陛下这是……要退一步?
李琮没看他,继续道:“拟旨,擢升顺天府丞周明轩为左副都御史,即日赴任,总揽京畿吏治整顿后续事宜。通惠县吏员陈望,忠勤可嘉,擢为都察院经历,协理周爱卿处理文书案牍。”
明升暗调!王瑾立刻明白了。将周明轩和陈望调离顺天府这个漩涡中心,表面是升迁,实则是保护,也是为下一步积蓄力量。陛下并未放弃追查,只是换了种方式。
“西北那边,”李琮拿起赵昆的信,“告诉兵部,三日内,第一批增援兵员、粮草、药材必须开出京城。若有延误,朕摘了尚书的脑袋!另,以朕的名义,给萧煜去信,问他,十日之期已过半,他的‘办法’,在哪里?”
“老奴遵旨。”
旨意迅速传出。
周明轩接到任命,面色平静,只是将通惠县未尽的卷宗仔细封存,对前来送行的陈望道:“陛下这是在给我们搭台阶,也是给对手喘息之机。记住,退一步,不是为了认输,是为了看清更多。”
陈望点头,他懂。都察院经历职位不高,却能在更高层面接触到更多信息。陛下和周大人,是在布一盘更大的棋。
王化贞府上,得到消息的王焕面露得色:“大哥,陛下到底还是顾忌太后和冯昭仪那边!周明轩调走了,那姓陈的小子也弄去都察院坐冷板凳了!风波过去了!”
王化贞依旧靠在榻上,脸色蜡黄,闻言却缓缓摇头,眼中没有丝毫轻松:“风波?这才刚开始。陛下这是以退为进。周明轩去了都察院,那是言官的地盘,更能风闻奏事!陈望在他手下,接触到的只会更多……冯远白死了,我们断尾求生,陛下却顺势把刀子磨得更利了……”
他咳嗽几声,低声道:“告诉李纲,最近安分些。还有,那个陈望在都察院里,让他‘安稳’些。”
王焕脸上的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狠:“我明白。”
当夜,陈望在都察院给他安排的小值房里整理文书,窗外忽然传来几声野猫凄厉的厮打声,随即是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他推开窗,只见楼下阴影里,一个黑衣人影迅速消失,地上躺着一只被扭断脖子的野猫,猫尸旁,散落着几枚闪着幽蓝光泽的细针。
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陈望默默关窗,吹熄了灯。黑暗中,他摸了摸袖中那份偷偷誊录的、关于李纲与王焕资金往来的几张残页。对手以为把他调离了前线,却不知,都察院的档案库,才是真正的宝山。陛下这步以退为进,给了他一个更安全,也更致命的平台。
他坐到桌前,就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开始重新梳理那些看似无关的旧年卷宗。釜底抽薪,抽的不是他这边的薪,而是要将对手那锅见不得人的浑水,彻底烧干。
与此同时,一支由萧煜亲兵伪装成的商队,带着一批格物所“特制”的货物,悄然离开了京城,星夜兼程,赶往西北。萧煜的“办法”,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