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长安城还笼罩在深沉的墨蓝之中,贡院街却已被人流与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昼。
张允紧了紧背上装有笔墨和特制算具的考篮,深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随着汹涌的人潮向前挪动。他是数千名奔赴这场秋闱的学子之一,更是第一批敢于踏上“格物科”这条崭新道路的先行者。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更多的是压抑着兴。
“我的路引!方才明明还在袖中!”前方一名学子惊慌失措地翻找,声音带着哭腔。
“肃静!按序前行,不得喧哗!”一名披坚执锐的禁军士兵厉声喝道,冰冷的目光扫过人群,那学子顿时噤若寒蝉。
第一重卡:核验身份,铁面无私
“路引、籍贯文书、保结凭证,一一出示!”衙役的声音机械而冰冷。
张允恭敬地递上所有文书。那衙役借着火把的光,仔细核对他的面容与文书上的描述,又翻看了保结书,确认有两位具保廪生的画押,这才用朱笔在名册上重重一勾。
“进去!下一个!”
穿过辕门,气氛愈发肃杀。每隔十步,便有一名持枪禁军站立,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每一个经过的学子,无人敢在此交头接耳。
第二重卡:搜身验身,水泼不进
“所有考篮,打开!衣物夹层,需仔细查验!”一名金吾卫校尉按刀而立,声如洪钟。
张允依言打开考篮。兵士将他的饼饵掰开,笔墨拿起仔细检查,甚至连算具的每一个零件都逐一拨弄,防止内藏夹带。随后,两名兵士上前,毫不客气地对他进行搜身,从发髻到鞋底,无一遗漏。
“脱鞋。”兵士命令。
张允脱下布鞋,脚底踩在微湿冰冷的青石板上,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瞥见前面一名学子因鞋底稍厚,被要求将鞋浸入一旁的水桶,确认无夹层后才放行。
“格物科,往东侧号舍!”搜检完毕,兵士在他手臂盖上一个不易仿造的暗印,指明方向。
“多谢军爷。”张允低声道,心中凛然。这防卫之严密,远超他听闻过的任何一次科考,陛下对此次恩科的重视,以及对安全万无一失的要求,可见一斑。
第三重卡:号舍区隔,暗流潜藏
进入贡院内部,巨大的空间被一道道高墙分割成不同的区域。传统进士科、明经科学子被引向正中及西侧,而张允这些格物科学子,则被引至东侧一片相对独立的号舍区。
“王兄,你看这阵仗……”身边一个同样去东侧的年轻学子低声对同伴道,声音有些发颤,“听说不仅是防作弊,更是因为前些时日的宫变,陛下担心……”
“慎言!”那被称作王兄的学子立刻打断他,警惕地看了看不远处巡视的监考官员和角落里的暗岗,“安心应试,莫问其他。”
张允心中一动,想起入京途中听闻的武安伯伏诛、南宫燕“病故”的传闻,又联想到这层层铁桶般的防护,不禁对那位深宫中的少年天子更多了几分敬畏与好奇。
他被引入自己的号舍。一方狭小空间,仅容一桌一凳,以及一个简单的炭盆。天色渐明,晨曦微露,贡院内部的高台上,主考官、礼部尚书与副主考、工部侍郎沈墨的身影出现,庄严肃穆。
“鸣炮——闭门——”
三声号炮响彻云霄,贡院沉重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落锁声沉重如山。这一刻,所有喧嚣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数千颗激烈跳动的心,和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礼部尚书宣读圣谕和考场规则的声音在空旷的贡院中回荡。最后,他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格物科区域略作停留,声音沉凝:
“陛下有旨,此次恩科,唯才是举,不问出身,但求实务!望诸生涤虑静心,各展所长,不负圣恩,亦不负平生所学!”
“各展所长”四字,让张允握紧了拳。他看向东侧高台,见工部侍郎沈墨也正目光沉静地望过来,那目光中似乎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鼓励。
试卷下发。张允深吸一口气,展开属于他的格物科试卷。第一道便是策论:“论千里镜于边防之应用及其改良之我见”。他心头一震,这正是他平日与同窗切磋、暗自揣摩过的问题!陛下与出题官员,竟是真心要考校实务!
他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开始奋笔疾书。号舍间只剩下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轻咳或叹息。巡视的官员和兵士脚步声在巷道间规律地响起。
而在贡院最高的明远楼上,李琮身着常服,凭栏远眺。
“陛下,贡院内外已按您的旨意,布下三重明哨,两重暗岗,所有相关人员皆已排查,确保万无一失。”暗卫司统领在他身后低声禀报。
李琮微微颔首,目光掠过那一片片整齐的号舍屋顶,看到里面那些正在为个人前程、也为这个帝国未来奋笔疾书的身影。
“柳玄在西域搅动风云,朕便在这长安城,为他,也为这天下,选一把新的‘钥匙’。”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就看这些人中,谁能脱颖而出,为朕开启这新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