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咨神色不变,拱手说道:“应明府依法行文便是。公文既达,便是彰明法理、尽到我等职分。至于后续能否成案,已非我县可强求。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法。”
应余点点头,转而问道:“如今刘氏罪证确凿,不知赵县尉准备何时发兵拿人?”
赵咨身为外来公干官员,处事谨慎,拱手道:“此地乃应明府治下,岂可喧宾夺主。一切听从明府安排调度。”
“好!”应余隔着窗叫来小吏贼曹,让人请县丞与县尉前来。
不多时,二人大步进入堂中,应余一番引荐,县丞叫施畏,县尉竟然名叫李永。
张梁一见到李永,险些笑出声来--如果不是自己将典韦从陈留带走,再有几年,出任富春县长的李永便要被典韦登门击杀。说起来,这李永倒该谢谢自己的救命之恩才是。
李永将襄邑城中兵力与刘家的情况说明,张梁与赵咨也将携带而来的兵力做了介绍,几人迅速商量好对策。
夜长梦多,为避免波及无辜、引发城中骚乱,今晚宵禁之后,由陈留郡兵与襄邑县兵为主,协同邯郸县兵与曲阳义兵,四面合围,亥时突袭刘宅。
刘虎、刘豹虽然罪至族诛,刘家族中主支男丁皆不可赦;但仆役与下人,查明未曾参与恶行者,可予以释放。
拿定主意后,张梁与赵咨告辞出衙。
赵咨自回城外营地整备人马,张梁吩咐赵雷与赵云一同回营地整备。
自己则带着裴元绍转往联盛号在城中的商铺——他心中还惦记着那位“富家公子”刘复,不知道又整出来什么幺蛾子。
一进商铺后堂,就看见刘复正与三名青年围坐一案,正吃吃喝喝,谈笑风生。
见张梁进来,刘复赶忙起身相迎,笑道:“三郎你可算来了!我刚还与这几位好友说起你呢!”
“见过诸位高朋。”张梁做了个团圆揖,打趣道:“小侯爷,你上次说的那匹好绢,可曾织好送给侯爷了?”
刘复得意道:“岂止送到!我还亲自在上头绣上了‘福寿安康’四字,我父侯想必此时已经收到了!”
随即拉过身旁三人,一一介绍:“这三位皆是我在陈留结识的至交,常来联盛号寻些新奇之物——这位是吴懿,陈留吴氏子弟;这位是阮瑀,才学广博;这位是高干,汝南高氏之后。”
又给三人介绍张梁,“这位便是我时时与你们提起的,张梁张公子,乃是开国留侯后人。”
“见过张公子!”三人纷纷向张梁行礼。
张梁心中微动——吴懿、阮瑀、高干,可都是史上留名之人,高干虽然结局凄惨,但他舅舅叫袁绍啊。
他当即笑道,“今日得见三位俊杰,幸何如之!”于是让裴元绍去取礼物。
裴元绍一时愣在原地,心里暗自着急,我的个三郎,咱们明明是空手来的,哪备了什么礼物?
张梁的礼物自然是直接兑换的,他唯恐裴元绍一会儿大惊小怪,露出破绽,忙使了个眼色,让他陪着四人吃喝饮酒。
自己转身走到外间,片刻之后,兑换出三份同样的礼物:文房四宝一套,短剑一柄与茶具茶叶一盒。
三人接过,皆是惊喜不已,连声道谢。年纪最小的吴懿,已经是拿着短剑开始端详比划起来。
张梁笑道,“诸位若是不弃,不如与小侯爷一样,叫我三郎便是。”
刘复哈哈大笑,“自三郎你回了钜鹿、联盛号开业以来,我便结识了他们三位,如今襄邑城中,陈留四友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你既然来了,不如咱们改叫陈留五友!”
张梁摆手笑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我来,有要事与你说。”
说笑之间,张梁让裴元绍将酒水撤下,正色说道,“诸位今日还是少饮为妙,晚上早些休息,不要出门走动。”
年纪最长的阮瑀闻言,目光微凝:“张三郎所指,莫非是官府即将用兵?”
张梁略感诧异:“阮兄何出此言?”
吴懿道,“我家中有族人在县衙任职。这几日郡兵县卒调度频繁,布防严密,非比寻常,我们方才也正在说起这事,想必是有大动作。”
高干询问道,“可是针对那刘家?”
张梁见他们已猜到几分,便不也再隐瞒:“诸位所料不差。”
阮瑀轻声问道,“不知我等可否随行一观?”
不待张梁回应,刘复已抢先应道:“自然同去!有三郎在,必可护我等周全!”
张梁心中暗道,这陈留四友倒都是胆大之辈……今夜之事,只怕要变得更热闹了。
他不禁无奈一笑,却仍是郑重问道,“此事并非儿戏,稍有不慎便有风险。诸位可需先与家人商议?”
吴懿坦然道,“家中长辈皆在陈留,我自行拿主意便可。”
阮瑀亦点头,“某亦如此,家在尉氏。”
高干大笑,“既来看热闹,岂有半途而废之理?”
刘复更是不用说,“侯府远在真定,父侯管不着我!”
张梁见四人都是劝不回来的,便道,“既然如此,那便都随我先去城外营地稍作整备。不过诸位须答应我——今晚只可在我划定区域内观战,绝不可擅自行动。”
刘复拍拍胸脯,“三郎放心,我可是和你并肩作战过的!绝对令行禁止!”
其余三人也纷纷承诺:“我等必安分观战,绝不妄动。”
于是几人草草解决完案上吃食,将残局留给了商铺的伙计收拾。
交代他们宵禁之后闩好铺面,不要外出后,张梁带着一并出城,重返营地。
营地里人马肃整,篝火升起,邯郸县兵已经顶盔披甲,开始进餔食补充体力。
张梁带着陈留四友去到曲阳营地,曲阳义兵没有铁甲,他们穿的都是张梁提供的防刺服,此刻也是穿戴整齐,蓄势待发。
双方的士兵连同这几位“编外观战者”围坐在篝火边共进晚餐,今晚时间紧,只能随意吃些粗粮煮肉,但就着米粥,吃得也十分香甜。
席间赵咨侧身向张梁,低声问道:“张公子,依你之见,今晚刘家之事,会有多大动静?”
张梁略作思索,从容答道:“据襄邑县提供的情报,刘氏全府上下不过千口,除去老弱妇孺,能持械抵抗之人最多七百。”
“咱们两处人马虽然才百五十人,但陈留郡兵与襄邑县兵却还有千余人,远有弓弩制敌,近有盔甲护身,若是近身了,咱们的兵刃也未尝不利。此次必可一击而定,应非难事。”
坐在一边的刘复听见,顿时来了精神,插话道:“赵县尉何必多虑!刘虎、刘豹当初在城中作威作福,看似嚣张,在我眼中不过插标卖首之徒耳!若是我在真定封地,早就率府中家丁踏平他这庄院,哪还需劳动诸位!”
他声音不小,语气骄扬,俨然一副经惯沙场的模样。
坐在对面的赵云与赵雷彼此对视一眼,默默低头继续吃饭。赵雷撇了撇嘴,赵云则轻轻摇头——虽未出一言,但眼中都是一样的嫌弃:多日不见,这位侯府公子还是如此浮夸惹厌,半分没改。
吴懿与高干二人紧握着张梁所赠的短刀,眼中闪烁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显然已将这夜袭视为一场刺激的冒险。
张梁见状,心下无奈,只得再次郑重叮嘱:“切记,今夜只可远观,绝不可亲身犯险!”
两人虽满口答应,但那跃跃欲试的姿态分明写着“你说得对,但是我不听你的”。
张梁叹了口气,转身又从行囊中取出两套系统防刺服,塞给他们:“穿上这个,护住要害,可保你不受寻常刀枪伤害。”
二人接过这从未见过的“软甲”,虽觉样式奇特,但仍依言套在外衣之下。
与此同时,刘家大宅内,气氛却异常凝重。
早有耳目来报,称今日入城的官军数量远胜往常。
刘虎听闻,心头猛地一沉——弟弟刘豹前往滏口陉多日,不仅人至今没有回来,就连半点音讯也没有收到,他早已预感有事发生。
而这些天不断有郡兵调入城中,襄邑县令应余更是断了与自己的联系,他更觉察到大事不妙,这分明是与自己切割开来,要对自己动手了。
他强作镇定,一边吩咐心腹将兵器铠甲分发给众家丁奴仆,厉声命令他们严守院墙、门户,做出死守的架势;另一边却暗自收拾好金银细软,准备趁乱从只有少数人知晓的密道悄然脱身。
亥时正刻,万籁俱寂,襄邑城的宵禁让街道空无一人。
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夜空!“哔——!”
刹那间,早已埋伏在刘宅四周的官军与义兵同时发动突袭,喊杀声震天动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放箭!”赵咨一声令下,数十名弓箭手迅速攀上刘府的高墙,一波密集的箭雨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掠过高墙,射入院中,顿时传来惨叫与惊呼,有效地压制了院墙后的守敌。
院子里也不时有箭矢反击,将围墙上的弓弩手射落墙下。
“攻城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