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啊……”
长公主放柔嗓音,红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就是你总忍不住想往他身边凑,心口像揣了只活兔子似的乱跳,最重要的是——”
尾音故意拖长,看着儿子不自觉前倾的身子。
“你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一对上眼睛就慌得想逃,可偏偏又挪不开眼。”
闻人迦胥整个人僵在原地。
这……这不正是他面对道子时的感觉吗?
全中!
长公主看着儿子瞬间涨红的耳根,满意地抿了口茶,盏中倒映着她含笑的眸子。
“那……”
闻人迦胥喉结滚动,声音发紧,“第一次见就、就会喜欢上吗?”
“怎么不会?”
长公主轻抚鬓角,鎏金护甲映着窗外春光,凤眸中闪过一丝得意。
“当年你娘我对你父亲便是一见倾心,全靠死缠烂打,才把人磨到手呢。”
闻人迦胥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书页,忽然又问:
“那如果我对一个人没有这种感觉,且时常烦厌、抗拒,却仍会不由自主顺他心意……”
他声音渐低,“这又算什么?”
长公主眸底暗芒微闪,声线却愈发温柔:
“胥儿,可还记得你幼时捡回的那只瘸腿狸奴?”
闻人迦胥怔怔点头。
“它整夜哀叫惹你烦厌,爪子还总勾坏你的锦袍,可你还是日日亲自喂食换药。”
鎏金护甲轻叩盏沿,发出清越声响。
“这——叫恻隐之心。”
“不过是你看那小畜生可怜,又死皮赖脸缠着你……”尾音拖得绵长,“施舍些无处安放的善心罢了。”
“与喜欢无关。”
与喜欢……无关……
心口金光忽然明灭闪烁,窗外,一树海棠开得正艳,几瓣绯色随风卷入,轻轻擦过少年颈侧。
无人得见,那缠绕在其上的黑线突然剧烈痉挛,随即像是元气大伤般黯淡下去。
霎时间,向来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就清明了几分。
雾里看花,雾尽散。
闻人迦胥指节蓦地收紧,眸底晦涩沉郁。
七年!
整整七年!
慕云廷竟不知何时……对他存了那样的心思!
现在细细想来,那些似是而非的言语,恰到好处的示弱、处心积虑的误导……
呵~都是将他视作掌中玩物般的精心算计!
可笑他竟从未有所察觉。
慕云廷明明比谁都清楚,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欺骗!
可那人还是毫不犹豫地践踏着他的底线,将他当作可以随意愚弄的蠢货!
七年相伴,他在慕云廷眼里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是苟活异国、随意可弃的庇护伞?还是无聊时用来解闷取乐的玩物?!
他忽地想起自己因慕云廷一句话穿了半个月来的女装……
真是——蠢透了!
那些胭脂水粉,那些广袖罗裙,那些在铜镜前反复比划的蠢样,现在想来简直荒唐得令人作呕!
这在慕云廷眼里,怕不是场精心编排的猴戏!
他脑子真是被狗屎糊住了!
长公主凤眸微眯,瞧着自家儿子眉宇间翻涌的煞气,便知妥了。
“儿啊,若当真喜欢谁……”
她忽地倾身,护甲猛地收拢,将茶盏牢牢扣在掌心:“管他对你是什么心思,都要牢这般攥在手心里,让他挣不脱,逃不掉。”
闻人迦胥瞳孔微缩,眼底似有星火轰然炸开。
片刻的静默后,他一字一顿:“儿子,明白!”
慕云廷那厮的账暂且记着!横竖他一时半会也离不了大玄。
眼下最要紧的是——他要去见道子!
这几日虽时时念着那仙姿,却始终没能鼓起勇气。
而今,既知自己从未对慕云廷动过心,更不是什么薄情轻浮之辈,那些踌躇不前的怯意顿时全化作了燎原的冲动。
长公主还未及欣慰,就见自家傻儿子噌地弹起身来,如旋风般冲出门外。
锦缎衣袖带过案上琉璃盏,冰镇葡萄“哗啦”滚落一地,有几颗甚至蹦到了她的织金绣鞋上。
“……”
“备马!去国师府!”
院外传来少年清亮的喊声。
???
长公主急忙提着裙摆追到廊下:“等等!道子今早刚回太虚——”
春风卷着海棠瓣掠过空庭,只余她未尽的话语飘散在风中。
“……观。”
鎏金护甲扶上额角,她望着庭院中纷飞的海棠,忽然想起十几年前某个急吼吼来抢亲的夯货,红唇不自觉扬起:
“这急脾气……”她轻哼一声,“倒是一脉相承。”
笑意未敛,忽又陷入沉思。
当初未阻止胥儿与那朱国质子往来,一是宠溺过了头,难得见小祖宗与谁这般亲近,即便劝说几句少往来,见他面露不耐便也由着他去了;
二是她压根就没将那质子当回事,想着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玩意儿,翻不出什么浪花。
却不想险些将儿子搭进去……
光是这女装一事就令她难以接受,若再往后发展——思及此,她不由打了个寒颤。
目光飘向太虚观方向,眉眼间尽是庆幸。
好在,天降凌道子。
……
长街上
“驾!”
少年扬鞭,纵马疾驰。
乌发在风中肆意飞舞,星眸燃着前所未有的灼热光芒。
“小公子!”身后侍卫的呼喊支离破碎地飘来,“您慢些,当心……”
闻人迦胥哪还听得进劝?
鞭梢破空,恨不能肋生双翼。
“吁——”
骏马在国师府门前扬起前蹄,少年翻身而下,衣摆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门房老仆刚探出头,就被他一把抓住:
“道子呢?”
老仆被他眼中灼灼的亮光骇得一颤:“道、道子今早便回太虚观了……”
话音未落,只见方才还神采飞扬的小公子瞬间蔫了下来,连束发的玉冠都歪了几分,浑身上下都透着股莫名的委屈劲儿。
身后的抱刀侍卫默默上前,低声询问。
“小公子,先回府?”
“不!”
闻人迦胥倏地抬头,那股子誓不罢休的执拗劲儿又上来了,“去太虚观!”
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骏马嘶鸣着踏过青石板疾驰而去。
红衣在风中猎猎翻飞,恍若一团燃烧不灭的火。
侍卫连忙策马跟上,心中暗自叫苦。
太虚观远在城外的云隐山巅,山路崎岖,少说也要半个时辰!
可闻人迦胥可不顾这些,他满脑子都是那双微弯的含情眼,还有那句“随心”。
他等不了!
他现在就想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