燧塔
装甲车一路凄厉鸣笛,无视所有内部限速条例,穿过层层洞开的闸门与哨卡,最终一个急刹,稳稳停在了医疗区的紧急入口前。
车轮尚未完全停稳,早已接到消息在此等候的莫言生和林洛就立即冲上前来。
厚重的车门“嗤”地一声泄压滑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率先涌出。
迦弥抱着浑身染血的凌霰白踏出,瞳孔深处沉淀的暗色令人不寒而栗。
医生所化的那枚棱晶已经重新缀回凌霰白腕间的手串上,只是光泽比平时黯淡了许多,显得有些萎靡。
回来的路上,凌霰白强撑着将医生的形态重新压缩后,便毫无预兆地陷入了昏迷。
众异变体差点疯了!
[又昏了!?怎么又昏了!?]
[这破人类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脆弱到这种地步?!]
[核心不是已经勉强修复了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医生的意念艰难地穿透嘈杂,无力又虚弱地说道:
[弟弟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更深层的变化,但仅仅只是修复核心,就已经耗尽了我目前能调用的全部力量,没能探查清楚。]
它顿了顿,意念转向迦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不得已:
[迦弥,那个生物学家……虽然有点变态,但按照他的性格和目前的立场来看……或许能信。]
这是权衡之后,无奈之下的选择。
……
林洛看到凌霰白奄奄一息的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带着哭腔扑上来,双手悬在半空想碰又不敢碰,声音都在发抖。
“霰哥……怎么会这样……”
莫言生的目光迅速扫过凌霰白肩胛处狰狞的伤口,以及迦弥那双明显不正常的骇人瞳孔,蹙了蹙眉心:
“跟我来。”
他没有带着两人去往常规急救室,而是径直转向一条灯光冷白、僻静无人的通道。
凌霰白的身份太过特殊,在他亲自搞清楚之前,自然不能让他被燧塔的其他人察觉异常。
通道尽头是他专属的、设备齐全的私人急救室——更准确说,这里更像一个隐藏的小型尖端生物实验室。
莫言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的微光恰好挡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激动。
他终于……有机会能亲手探索这具完美皮囊下隐藏的秘密了,光是想想,就让他指尖微微发烫。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几人急促的脚步声回荡。
莫言生走着走着,状似无意地靠近迦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探究:“真稀奇,以他的实力,竟然被伤成这样,那两只新型蚀化体……很强?”
迦弥垂眸,视线落在那张精致苍白的脸上,瞳孔那抹猩红似浸血的寒刃,艳得惊心刺骨。
“不,是我,没有保护好他。”
莫言生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迦弥的变化!
之前那种空洞的服从下偶尔泄露的迷茫和挣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偏执的、潮湿而阴戾的粘稠气息。
仿佛某种蛰伏于温顺皮囊之下的凶兽终于觉醒,只想将属于自己的珍宝死死圈禁在獠牙与利爪之下,不容任何人窥视。
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迈向了另一个极端。
更危险,更偏激,也更不可控。
莫言生心底啧啧称奇,非但没有害怕,嘴角极轻微地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这两个人以后的相处模式,想必会更加的令人……期待。
他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定:就算他探清了凌霰白身体的全部秘密,也绝不会向燧塔高层暴露他们的非人身份。
毕竟,自己的乐子最重要。
莫言生忽然像是才想起什么,脚步一顿,转向一旁急得不行的林洛,
“啊对了,看我这记性。”
他轻轻拍了下额头,语气转换得极其自然,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柔。
“小洛,麻烦你现在去准备一些温热、清淡易消化的流食,霰白失血过多,醒来后急需补充体力。”
林洛正愁帮不上忙,闻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抹了把眼睛,用力点头。
“好!我这就去!莫哥你们一定要治好霰哥!”
说着便急匆匆转身沿着来路跑了回去。
支走了林洛,莫言生这才用权限卡刷开面前厚重的隔离门,侧身让出通道
“进去吧,把他放在那边的诊疗台上。”
迦弥唇线紧绷,依言照做。
他一只手稳稳垫在凌霰白脑后,另一只手则小心托着腰背,直至完全放下才缓缓抽离,动作间极尽温柔。
无影灯亮起,刺目的白光将肩胛处那片狰狞翻卷的血肉照得无所遁形。
莫言生推了推眼镜,眸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狂热与研究欲。
他走上前,伸出那只指尖呈现出诡谲青灰的手,按在伤处,动作透出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迦弥就站在一步之外。
青红色的瞳孔死死锁定莫言生的指尖,只要对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逾矩或威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流逝。
在莫言生独特能力的干预下,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伤口逐渐弥合。
然而,莫言生的脸色却突然一滞,从兴奋转为疑惑,最终化为一片凝重。
他眉头紧蹙,像是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悖论,收回了手。
迦弥看着那并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眼皮微掀,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继续。”
莫言生没有理会这命令般的语气,锐利的目光射向迦弥,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实话告诉我,他的能力……究竟是什么?绝不仅仅是表象的冰系操控。”
迦弥眸光微滞,瞳孔深处似有数据流急速闪烁。
基于对医生判断的“可信”,以及维系弟弟“存在”的绝对优先级,他给出了答案:
“分子熵减,操控。”
莫言生瞳孔一缩。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表情变得极其晦涩凝重。
“怪不得……”
“怪不得能量波长完全异常,生命体征构成也悖离常理……原来是强行将身体从底层分子态逆转重构为血肉。”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抬头看向迦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听着。”
“如果他以后还想‘存在’下去,就绝对、不能再频繁动用这个能力,其本质是忤逆宇宙自然规律的逆熵行为,每一次发动,都是在与构成世界的基础法则正面抗衡!”
莫言生伸出三根手指,根本不给迦弥反应的时间,语速快而清晰地解释道:
“第一,反噬优先作用于载体,他的身体会逐渐出现‘结晶化’,从分子层面开始僵冷、脆化。”
“第二,强行驾驭海量分子的逆流,庞杂的混乱信息会冲垮他的感知,导致剧烈的头痛,甚至可能摧毁他的意识。”
“第三,频繁扰动局部熵值,会严重削弱他自身与当前时空坐标的‘锚定’效应,他将产生严重的认知错位,无法准确介入现实,最终……会被世界本身视为错误而‘排除’。”
为了证明自己的推断,莫言生抓起凌霰白一只无力垂落的手。
指尖青灰光晕一闪而过,似乎强行刺激了什么。
霎时间,那只手竟变得有些透明。
皮肤之下,数道青蓝色的、似极地冰层裂痕般的纹路诡异浮现!
它们只存在了一息便急速隐去,但那正在缓慢崩坏的景象,已深深烙入迦弥骤然缩紧的瞳孔深处。
“看到了吗?!”
莫言生松开手,冰冷的镜片反射出无机质的光。
“这不是简单的伤!那是来自‘存在’本身、来自‘规则’的排斥和修正!继续使用的后果……”
他盯着迦弥那双愈发骇人的青红眼瞳,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如同最终审判的铡刀落下:
“将是彻底的,‘存在性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