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雾尚未在凝露草宽大的叶片上完全散去,赵小白便已在自己负责的那十亩药田间忙碌了半个时辰。
他指尖灵光微闪,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柔和均匀的“灵雨术”精准地笼罩住一小片凝露草。细雨霏霏,沾染在草叶之上,非但不曾将其打弯,反而让那翠绿的叶片显得更加精神,边缘凝聚的露珠在初升朝阳下折射出晶莹光彩。
自那夜成功炼出辟谷丹,已过去数日。赵小白白日里照料药园,练习法术,夜晚则要么修炼《基础引气诀》,巩固炼气一层的修为,要么在药老指点下,反复揣摩炼丹的诸般诀窍。虽然灵力增长依旧缓慢,但他对灵雨术的掌控,以及对药草习性的了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那枚神秘戒指虽再无其他异动,但每当他施展与草木相关的法术时,总能感到一丝微不可察的亲和力,让过程顺畅不少。
就在他全神贯注,引导着最后一丝水灵气完成浇灌时,一个刺耳又熟悉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倨傲,从田埂那头传了过来:
“哟,我当是谁这么勤快,天不亮就跟个老黄牛似的在地里忙活,原来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四系杂灵根’天才,赵小白,赵师弟啊!”
赵小白手中法诀一收,灵雨骤停。他缓缓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赵虎穿着一身崭新的青灰色杂役服饰,双手抱胸,下巴微抬,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着他。与数月前相比,赵虎的身形似乎魁梧了些许,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也明显强了一大截,隐隐带着一股压迫感。
炼气三层。
赵小白心中一凛。这赵虎资质本就不差,是三系真灵根,加上家族供给,修炼速度果然远超常人。
“赵师兄。”赵小白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只是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不想惹事,尤其不想在对方明显修为精进、气焰正盛的时候与之冲突。
赵虎见他这般反应,只当他是畏惧,心中更是得意。他慢悠悠地踱步上前,故意在田埂上踩出重重的脚印,目光扫过那一片长势喜人的凝露草,嘴角撇了撇。
“啧啧,看来张管事把这药园交给你这废物打理,还真是走了眼。瞧瞧这些凝露草,长得蔫头耷脑,灵气稀薄,怕是连下个月宗门要求的份额都交不齐吧?”赵虎信口雌黄,声音放大,确保周围几个也在忙碌的杂役弟子都能听见,“就你这点微末本事,也敢来仙门求道?真是浪费宗门灵石!”
周围几个杂役弟子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或明或暗地看了过来,有人面露同情,有人事不关己,更有人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赵小白眉头微皱,依旧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负责的这片凝露草,长势明明是最好的,张管事前几日巡查时,甚至还破天荒地点了点头。赵虎此举,纯粹是无理取闹。
见赵小白沉默,赵虎以为他心虚胆怯,气焰更盛。他几步走到一株长在田埂边缘,尤其茁壮、顶端已凝结出三滴晶莹灵露的凝露草旁,低头看了看,脸上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
“这株倒还算像点样子,可惜啊……”他拖长了语调,右脚看似随意地抬起,然后猛地落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那株长势最好的凝露草,竟被他一脚从根部踩断!翠绿的草茎瞬间萎靡下去,灵露洒落,混入泥土之中。
“哎呀!”赵虎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收回脚,指着那株断草,对着闻声望来的众杂役,大声道:“赵小白!你看看你!是怎么照料灵草的?如此脆弱,轻轻一碰就断了!定是你平日偷奸耍滑,灌溉不力,使得这灵草根基浅薄,不堪一击!这等玩忽职守,损坏宗门财产,你该当何罪!”
他声音洪亮,义正辞严,仿佛真的抓到了赵小白天大的把柄。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一片哗然,谁都看得出赵虎是故意的,但没人敢出声。赵虎不仅修为高,背后还有家族势力,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杂役能招惹的。
赵小白看着那株被无情践踏的凝露草,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怒意。这株草他照料得最为用心,几乎倾注了他对草木亲和的所有感悟,眼看再过几日就能采集最精华的灵露,如今却毁于一旦。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冲上去理论的冲动,知道此刻冲动正中对方下怀。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赵虎,一字一句道:“赵师兄,你脚下沾的,是我这药园特有的‘青胶泥’。”
赵虎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靴子。果然,靴底边缘正沾着些许深青色的湿润泥土,与旁边被踩踏处翻出的泥土颜色一般无二。而他自己负责的区域,土质并非如此。
“这……这又能说明什么?”赵虎脸色微变,但依旧强辩道,“许是我刚才路过不小心沾上的!”
“不小心?”赵小白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赵师兄方才站在田埂那头,距离此地足有十丈之遥。若是路过,怎会专程走到这田埂尽头,来‘不小心’踩坏我这株长在最边缘的凝露草?莫非赵师兄的‘不小心’,都如此有目的性?”
“你!”赵虎被噎得一时语塞,脸色涨红。周围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更是让他恼羞成怒。
“怎么回事?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不耐。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只见药园管事张青山沉着脸,大步走了过来。他目光扫过现场,先是在那株被踩断的凝露草上停留一瞬,眉头紧锁,然后又看向对峙的赵小白和赵虎。
“张管事!”赵虎抢先一步,指着那株断草,恶人先告状,“您来得正好!弟子今日巡查药园,发现这赵小白负责的区域,灵草长势孱弱,根基不稳。弟子本想走近细看,谁知这株凝露草竟自行断裂!定是赵小白平日疏于照料,灌溉灵力不足所致!如此懈怠,损坏宗门灵植,请张管事严惩!”
他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试图将责任完全推到赵小白身上。
张管事闻言,目光锐利地看向赵小白,带着审视:“赵小白,你有何话说?”他身为管事,自然要维护药园规矩,灵草受损,无论如何,负责照料的弟子都难辞其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赵小白身上。
赵小白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平静。他先是对张管事躬身一礼,然后不卑不亢地说道:“回张管事,弟子负责的这十亩凝露草,长势如何,您前几日巡查时已有定论。至于这株断草……”
他顿了顿,走到那株断草旁,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断口处沾染的泥土和草汁,又抬头看了看赵虎靴底的青胶泥,才缓缓道:“断口处草汁新鲜,泥土湿润,显是刚刚被人以重力踩踏所致。而非自行枯萎断裂。且……”
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断口附近的叶片,继续道:“凝露草茎秆中空,富含汁液,若因灌溉不力而根基浅薄,其茎秆会先呈现干瘪发黄之态,绝无可能如这株一般,汁液充盈,翠绿欲滴。弟子每日以灵雨术小心灌溉,从未懈怠,此事,同在药园的诸位师兄皆可作证。”
他声音清晰,条理分明,不仅指出了赵虎踩踏的痕迹,更运用了这段时间从药老那里学来的药草知识,直接反驳了赵虎“灌溉不力”的诬陷。
周围几个平日里受过赵小白帮助,或至少觉得他为人踏实不惹事的杂役弟子,此时也忍不住小声附和:
“是啊,张管事,赵师弟照料药园很是尽心,我们都看在眼里。”
“这株草之前长得好着呢……”
“赵虎师兄刚才确实从那边直接走过来的……”
张管事听着众人的议论,又看了看赵虎靴底那显眼的青胶泥,以及赵小白那镇定自若、言之有物的神态,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他脸色更加阴沉,目光转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赵虎。
“赵虎!”张管事声音冷了下来,“你还有何解释?”
赵虎没想到赵小白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如此冷静地找到了证据,并说得头头是道,让他之前的诬陷显得漏洞百出。在张管事冰冷的目光和周围弟子隐隐的指责下,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支吾道:“我……弟子……弟子只是一时脚滑……”
“脚滑?”张管事冷哼一声,“炼气三层的修士,走路还会脚滑?踩坏宗门灵草,还试图诬陷同门,赵虎,你可知罪!”
最后一句,张管事已然带上了灵力威压,虽只是炼气六层,但也让刚入炼气三层的赵虎心神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弟子……弟子知错!”赵虎不敢再狡辩,连忙低头认错,心中对赵小白的怨恨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他原本是想来炫耀修为,顺便狠狠羞辱对方一番,却没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尽了颜面。
张管事看着低头认错的赵虎,又瞥了一眼依旧神色平静的赵小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念你初犯,罚你本月灵石减半,以示惩戒!若再敢无故生事,损坏灵植,定不轻饶!都散了,干活去!”
说完,他不再多看众人,转身离去。
赵虎死死咬着牙,攥紧拳头,狠狠瞪了赵小白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等着”,然后才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
围观杂役们也纷纷散去,只是离去前,看向赵小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讶与审视。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四系杂灵根小子,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赵小白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默默蹲下身,小心地将那株被踩断的凝露草拾起,看着那断裂的茎秆,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