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煌长老委托炼制“玄元丹”的压力,如同一块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赵小白心头。送走那位金丹长老后,他并未立刻开始研读丹方或处理其他求丹者的琐事,而是将自己关在洞府最深处的静室中,试图让翻腾的心绪平复下来。
静室幽暗,只有几颗镶嵌在墙壁上的月光石散发着清冷柔和的光辉。他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阖,《青元剑诀》的心法在体内缓缓运转,试图借此驱散杂念,凝聚心神。然而,脑海中却不自觉地闪过自踏入仙途以来的种种画面:杂役院的艰辛,外门大比的搏杀,秘境之中的险死还生,与樊妙晴并肩炼丹的默契,还有赤阳真人那审视而最终认可的目光……以及,那张妩媚与危险交织的容颜。
柳如烟。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一颗石子,荡开层层涟漪。自从黑狱山脉地心淬灵乳一别,已过去不短的时间。期间他专注于宗门修行、丹道钻研,几乎要将这抹来自魔道的艳丽色彩深埋心底。但此刻,在面临新的挑战与压力的寂静里,那份共同历经生死的记忆,以及离别时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和意味深长的笑容,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道身影驱散。正魔不两立,这是修真界铁律。他与她,终究是两条路上的人。
就在他心神稍定,准备开始参悟玄元丹方时,腰间一枚毫不起眼的、看似普通装饰的玉佩,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独特韵律的温热感。
赵小白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微缩。
这枚玉佩,是当初柳如烟离别时所赠,并非什么传讯法器,更像是一件信物。柳如烟当时言道,若她有紧急讯息,会通过合欢宗秘术,激活玉佩中她留下的一缕特殊神念,这比普通的传音符更为隐秘,不易被拦截探查。
此刻,玉佩正微微发烫,那缕神念如同苏醒的精灵,开始向他传递信息。
赵小白立刻将玉佩握在掌心,神识沉入其中。
没有光影,没有声音,只有一段纯粹由神念构筑的信息流,直接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上。那感觉,就仿佛柳如烟正附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低声细语,带着她特有的、慵懒而魅惑的腔调,却又难掩一丝凝重:
“小冤家……”
依旧是那熟悉的、带着几分戏谑的亲昵称呼,让赵小白心头莫名一跳。
“姐姐我可是冒着不小的风险,才找到机会给你传这个消息呢。”神念的波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喘息,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疾驰或争斗。
“听着,黑煞教那帮见不得光的臭老鼠,最近动作频频。姐姐我虽身处这边,但也隐约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他们……似乎正在谋划一场针对你们青岚宗的大动作。”
赵小白心神一凛,所有杂念瞬间清空,注意力高度集中。黑煞教!这个阴魂不散的魔道势力,果然贼心不死!
“具体计划,以姐姐我目前的地位,还无法探知核心。但可以肯定的是,绝非小打小闹。他们似乎在暗中联络其他一些心怀鬼胎的势力,并且……在你们宗门内部,可能埋有不止一枚钉子。”柳如烟的神念传递到这里,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钱多宝那个蠢货暴露,恐怕只是冰山一角。小冤家,你在宗门内如今风头正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定要万分小心,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
这信息与赵小白之前的猜测,以及宗门高层的隐忧不谋而合,让他背脊微微发凉。
“姐姐我这边……处境也有些微妙。”柳如烟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自嘲,“合欢宗内,也非铁板一块。有人对姐姐我与你这青岚宗的天才炼丹师‘交往过密’颇有微词呢……呵呵,一群老古董,只知道争权夺利,固步自封。”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直接敲打在赵小白的心弦上:“有时候,还真有些怀念在黑狱山脉,与你一同对战赵凯,争夺淬灵乳的日子。虽然危险,倒也……痛快。”
这近乎直白的暗示,让赵小白握着玉佩的手下意识地收紧。他仿佛能看到柳如烟说这话时,那双桃花眼中流转的复杂情愫,有无奈,有怀念,或许……还有一丝真实的眷恋。
“好了,言尽于此。姐姐我不能久留,这道神念维系不了太长时间。”柳如烟的声音重新变得轻快起来,但那轻快之下,却掩藏着更深的担忧,“小冤家,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努力提升修为,可别轻易被人给收拾了。不然……姐姐我会很无聊的。”
“对了,”就在神念波动即将消散的刹那,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丝狡黠和难以言喻的温柔,“若他日江湖再见,你我可莫要……刀剑相向才好。珍重。”
话音落下,玉佩的温热感迅速消退,恢复了冰凉的触感。那缕特殊的神念也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散。
静室内,重归死寂。
赵小白缓缓松开握着玉佩的手,任由其垂落腰间。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内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柳如烟的警告,证实了黑煞教的阴谋确实存在,并且可能比想象中更为凶险。宗门内部潜伏的危机,像一张无形的网,不知何时会骤然收紧。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压力。
而柳如烟最后那几句带着幽怨、怀念和隐约情意的话语,更是如同一根羽毛,在他心湖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搔刮,带来一阵阵难以言喻的悸动与纷乱。她身处魔道,立场对立,处境微妙,却依旧冒险向他示警,这份情意,真假难辨,却沉重无比。
正与魔,宗门的期望与个人的情愫,未来的凶险与眼前的丹道挑战……种种复杂的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