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腿疾在晴好天气里确实舒缓了许多,久困东宫的烦闷让他渴望一丝外面的空气。这日午后,他强打精神,只带了称心等少数几个心腹内侍,乘坐步辇,在宫苑内随意散心。
不知不觉,步辇行至靠近将作监内坊的一片区域。这里毗邻宫墙,相对僻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石头被烧灼的奇异味道,还隐隐传来工匠劳作的号子声和一种沉闷的撞击声。
“前面是什么地方?如此喧闹?”李承乾皱眉问道。
称心忙回道:“回殿下,前面是将作监新设的‘胶泥坊’,据说是阎尚书奉旨督造什么‘贞观泥’的地方,守卫森严,闲人免进。”
“‘贞观泥’?”李承乾心中一动。他隐约记得,上次称心提过赵六说什么“胶泥”项目大量用硫磺硝石,后来就发生了吐蕃人袭击仓库的事。好奇心驱使下,他示意步辇靠近一些,停在了一处高坡上,正好可以俯瞰下方被高墙围着的内坊一角。
只见坊内空地上,工匠们热火朝天。巨大的窑炉冒着滚滚浓烟(烧制水泥熟料)。另一片空地上,工匠们正用灰白色的泥浆(水泥砂浆)铺设一小段路面。几个工匠喊着号子,用巨大的石碾在铺好的砂浆上来回碾压。更让李承乾瞳孔收缩的是,旁边已经硬化的一段“路面”,几个工匠正抡着大铁锤,狠狠地砸向路面!
“铛!铛!铛!”沉闷而巨大的金石撞击声不断传来!然而,那灰白色的路面在如此重击下,竟然只是表面出现些许白痕,整体岿然不动,坚固得令人发指!
接着,他又看到工匠们用那灰白色的泥浆,如同砌砖一样,飞快地垒起一面矮墙。泥浆粘稠,砖块放上去几乎立刻就被牢牢粘住,完全不需要等待。不过一个时辰,一面近一人高的矮墙便已砌好。然后,更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工匠们竟然直接推倒了旁边一架废弃的破旧木车,让沉重的车轮狠狠撞向那面刚砌好、泥浆似乎还未干透的矮墙!
“轰!”一声闷响!木车散架,但那面矮墙,竟然只是被撞掉了几块最外层的砖,整体结构稳如泰山!那灰白色的粘合缝,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这…这是何物?!”李承乾失声问道,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震惊和一丝…嫉妒。
称心低声道:“奴听闻…此物名为‘贞观泥’,坚逾磐石,遇水而凝,是阎尚书意外所得,陛下视为国宝,命其全力督造,用于修筑驰道、学宫,乃至边防要塞…据说,有了此物,城墙将牢不可破,道路将永不损毁…”
“国宝…坚逾磐石…永不损毁…”李承乾喃喃自语,脸色变幻不定。他想起自己那残破的腿,想起父皇对李泰的赞赏,想起自己被困东宫的憋屈…再看着下方那被铁锤猛砸、被重车撞击却巍然不动的灰白色路面和矮墙,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和怨毒之火,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窜起,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父皇能得到如此神物,打造他的万世基业?
凭什么李泰能编纂《括地志》,博取贤名?
凭什么阎立德这种匠作之臣,能得父皇如此信重?
而他,堂堂太子,未来的天子,却只能像个废人一样,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连知道这“国宝”的资格,都像是在“窥探”?!
一种被彻底排除在权力核心、被父皇遗忘、被所有人轻视的感觉,如同毒藤般死死勒紧了他的心脏!这神奇的“贞观泥”,成了压垮李承乾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回宫!”李承乾猛地放下帘子,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暴戾。他不想再看一眼那象征着父皇伟业、却与他无关的“神物”!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要毁掉这一切!他要让父皇看看,他李承乾,不是废物!他要夺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称心看着太子阴沉得可怕的侧脸,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火,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