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冷雾还没散尽，林小满的指尖在微型电脑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上的进度条缓慢爬升，像条迟迟不肯过岸的鱼。沈严靠在生锈的铁门旁，左肩垫着临时裹上的纱布，右手举着枪，目光警惕地扫过通往地面的楼梯——刚才对讲机里传来小李的急呼，说造船厂外围出现了三辆无牌黑色轿车，显然是“深海”的增援到了。
“还有多久？”沈严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左眉骨的疤痕在应急灯下发着青白的光。他刚才制服实验室负责人时，左肩旧伤被撞到，此刻每动一下，都像有根针在往骨缝里扎。
“还差15%。”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低温冻得指尖发麻。实验室的制冷系统还在运作，冷雾顺着通风口往外冒，她的作训服袖口已经结了层薄薄的白霜，“数据里有‘深海计划’的原料采购记录，删了太可惜。”
沈严没再说话，只是悄悄往她身边挪了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往她那边飘的冷雾。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像撒了把碎钻，突然想起在红泥港暗格前，她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研究船锚锁，连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都没察觉。
“嘀——”
微型电脑突然发出一声轻响，进度条终于爬到了100%。林小满松了口气，刚要合上电脑，楼梯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黑衣人粗犷的呼喊：“找到他们了！在地下三层！”
“走！”沈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从后门撤，小李在那边接应！”
林小满被他拽着往楼梯跑，怀里的微型电脑硌得肋骨生疼。冷雾在身后追着，像群张牙舞爪的幽灵，脚步声越来越近，子弹时不时擦着楼梯扶手飞过，在金属上凿出火星。
“沈严！你的肩！”林小满回头，看到他左肩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暗红色的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滴，落在台阶上，晕开小小的血花。
“别回头！”沈严的声音带着喘息，却依旧坚定，“管好你的‘宝贝电脑’，别让我们白来一趟。”
他总爱叫她的电脑“宝贝”，带着点调侃，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纵容。林小满想起在训练室，她用Excel破解门禁时，他嘴上说着“文职的花架子”，眼里却藏着认可；想起在通风管道里，他把唯一的手电筒塞给她，让她照着电脑操作。
两人冲到地面时，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冷雨。豆大的雨点砸在造船厂的锈迹设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拍打。小李的车停在后门的柳树荫下，车灯关着，只能看到个模糊的轮廓。
“往这边跑！”沈严拽着林小满往车的方向冲，雨水瞬间打湿了两人的头发，冰凉的水流顺着脸颊往下淌，灌进衣领里。
林小满怀里的微型电脑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屏幕瞬间黑了下去。她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想检查，却被沈严拉着继续跑：“别停！到车上再看！”
“不行！数据可能会丢！”林小满挣脱他的手，蹲下身想重启电脑，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在屏幕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就在这时，身后的黑衣人已经追了出来，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中乱扫，很快就锁定了他们的位置：“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沈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看着蹲在地上焦急摆弄电脑的林小满，又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追兵，突然做出了个让她始料未及的动作——他猛地脱下自己的黑色外套，弯腰裹住她怀里的微型电脑，然后用力塞到她手里。
“拿着！”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雨水打湿了他的黑色背心，露出线条紧实的肩膀，左肩上的纱布被雨水泡得发白，血渍在背心上晕开，像朵狰狞的花，“别冻着你的‘宝贝电脑’，我断后！”
“沈严！你疯了？”林小满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把外套还给她，却被他用力推开，“你只有一件外套，这么冷的天……”
“我是警察，扛冻。”沈严的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转身举起枪，对准追来的黑衣人，“快上车！小李在等你！”
第一声枪响在雨幕中炸开时，林小满才反应过来，她抱着裹着外套的电脑，疯了似的往小李的车跑。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却浇不灭她心里的焦灼——她知道沈严的左肩不能受凉，上次在医院，医生反复叮嘱，旧伤一旦被雨水浸泡，很可能会引发感染。
“林参谋！快上车！”小李推开车门，伸手把她拉进副驾驶，“沈队呢？”
“他在断后！”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她解开沈严的外套，检查微型电脑——还好，外套的布料厚实，电脑只是受潮，没有损坏。她刚想让小李开车去接沈严，就看到车外的雨幕中，沈严正和三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他的枪早就没了子弹，只能用拳头和对方周旋。左肩的旧伤显然影响了他的动作，一个黑衣人趁机从背后抱住他，另一个挥着铁棍朝他的左肩砸去。
“不要！”林小满嘶吼着，想推开车门冲下去，却被小李死死按住。
“林参谋！不能去！”小李的声音也带着颤抖，“沈队说了，让我们先带电脑走，他自有办法脱身！我们现在冲下去，只会拖他后腿！”
林小满看着沈严被铁棍砸中左肩，疼得闷哼一声，却反手 elbow 击中身后黑衣人的下巴，挣脱了束缚。他踉跄着往车的方向跑，身后的黑衣人还在紧追不舍。
“开车！靠近他！”林小满突然冷静下来，指着沈严的方向对小李说，“我帮他吸引注意力！”
小李立刻发动汽车，车灯突然亮起，刺眼的光束照得黑衣人睁不开眼。沈严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加速，纵身跳进了后座。
“快开车！”沈严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靠在后座上，左手死死按住左肩，指缝里不断渗出鲜血。
小李一脚油门踩到底，汽车像支离弦的箭，冲出了造船厂的后门，把追兵远远甩在了后面。
车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却依旧驱散不了林小满心里的寒意。她转过身，看着后座脸色惨白的沈严，手里还攥着他那件沾了雨水和血渍的外套，布料上的烟草味混着消毒水味，此刻却让她鼻子发酸。
“你的肩怎么样？”她想递过纸巾，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抖。
沈严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林小满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突然想起刚才他脱下外套时的决绝，想起他说“别冻着你的‘宝贝电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闷又疼。
她小心翼翼地把微型电脑放在腿上，然后拿起他的外套，想帮他擦一擦脸上的雨水和汗水。就在这时，外套口袋里掉出个东西，滚落在脚垫上——是颗用彩色糖纸包着的水果糖，糖纸上印着草莓图案，是她上次在训练室说“紧张的时候吃点甜的就好了”时，无意间提到的牌子。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她捡起那颗水果糖，指尖触到糖纸的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沈严不是随口脱外套，也不是碰巧带着糖——他记得她的话，记得她的电脑对案件的重要性，甚至记得她缓解紧张的小习惯。
这个总是嘴硬、总是把关心藏在冷硬外表下的男人，其实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她。
“沈严……”林小满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剥开糖纸，把水果糖递到他嘴边，“吃点甜的，会好点。”
沈严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递过来的糖，愣了几秒，然后微微张开嘴，让她把糖放进了嘴里。草莓的甜味在车厢里弥漫开来，冲淡了些许血腥味和雨水的凉意。
“谢谢。”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眼神落在她手里的外套上，“电脑没坏吧？”
“没坏，”林小满摇摇头，把外套叠好放在他身边，“你的外套……我回去帮你洗干净。”
“不用，”沈严别过脸，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耳根却悄悄泛红，“一件外套而已，丢了也没关系。”
林小满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车厢里的暖气好像太足了，让她的脸颊也开始发烫。她低头摆弄着微型电脑，假装检查数据，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他那边瞟——他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像只安静的蝶。
车停在警局后门的隐蔽处时，雨已经小了很多。小李先下车去探查情况，车厢里只剩下林小满和沈严。
“数据我看过了，”林小满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里面有‘深海’的原料采购记录，供应商编号都是‘G’开头，和军供站的仓库编号规则一致。”
沈严睁开眼睛，眼神瞬间变得凝重：“G区仓库，是我爸当年负责的区域。”
林小满的心沉了沉。她想起在实验室破解的交易记录，原料来源标注的“G-07”，想起沈建国的领料单，突然觉得所有的线索都像条绳子，一端系着“深海”，另一端系着沈严的父亲。
“还有，”林小满调出电脑里的一份文档，“里面有个加密文件夹，名字是‘J-719补充’，我试了你的生日、我的生日，都解不开。”
J-719。
这个编号像根针，扎得沈严的神经瞬间绷紧。他想起林父日记里“鲸鲨泣泪，深海开门”的句子，想起楼梯转角涂鸦上的“J-719”，突然意识到，这个编号绝不仅仅指向某个仓库，很可能藏着“深海计划”的核心秘密。
“先把数据备份给技术科，”沈严挣扎着想要下车，却因为左肩的疼痛倒吸一口凉气，“加密文件夹让小王试试，他对破解密码比较擅长。”
林小满赶紧扶住他：“你别乱动，我去拿备份硬盘，马上回来。”
她刚推开车门，手机突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发件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G-08仓库，藏着你想知道的关于沈建国的真相，别告诉沈严。”
G-08仓库？
林小满的心脏骤然收缩。她回头看了看车里靠在后座上的沈严，他闭着眼睛，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这条短信是谁发的？为什么不让她告诉沈严？G-08仓库里到底藏着什么？
雨水又开始下了起来，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林小满攥紧手机，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知道，这条短信很可能是个陷阱，是“深海”设下的又一个局。但她也知道，短信里提到的“沈建国的真相”，是沈严一直想知道的，也是她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
她抬头看向警局的方向，技术科的灯还亮着，小李正在门口等着她。而车里的沈严，还在为刚才的断后消耗着体力，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
告诉沈严，还是独自去查？
林小满站在雨幕中，陷入了两难。她看着手里沈严的外套，布料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想起他刚才脱外套时决绝的眼神，想起那颗草莓味的水果糖，心里像被分成了两半。
雨越下越大，模糊了远处的街景。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她先把数据备份给技术科，然后假装一切正常，等沈严休息后，再独自去G-08仓库一探究竟。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走向警局的瞬间，后座的沈严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左手悄悄摸出了藏在腰间的另一部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刚才那条匿名短信的发送记录。
他早就知道了。
只是，他比她更清楚，G-08仓库里藏着的，可能不仅仅是真相，还有足以让他们两人都万劫不复的危险。而他，必须在她之前，揭开这个危险的秘密。
雨幕中，沈严挣扎着推开车门，左肩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他要去G-08仓库，哪怕那里是刀山火海，也要护着林小满，护着她视若珍宝的“宝贝电脑”，护着他们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
而此刻的林小满，还在为自己的“秘密计划”而紧张，完全没察觉，身后那个受伤的男人，正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撑起一片没有风雨的天空，也正一步步走向另一个未知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