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客揭示的骇人真相,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李清河心头。赵汝成竟敢觊觎龙脉,行此逆天之举,其野心与疯狂,已非一城一地之祸。然而,惊骇过后,是极致的冷静。目标愈是庞大,其根基愈是隐秘,反而愈可能存在不为人知的弱点。而“青铜匣”,这个自南疆起便如影随形、关联着甲子旧案与赵汝成核心秘密的关键之物,其下落便成了破局的关键一环。
连日来,李清河与林婉如几乎不眠不休,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青铜匣可能藏匿地点的推演中。斗室之内,油灯常明,桌上铺满了各种草图和零碎的信息纸条。陈望通过隐秘渠道送来的消息、林婉如从市井中收集的传闻、乃至苏文轩辗转传来的只言片语,都被他们反复咀嚼、拼接、印证。
“赵汝成如此重视此匣,必然将其藏于绝对掌控、且与他核心图谋息息相关之地。”李清河指尖划过青霖城简图,目光锐利如鹰,“此前我们猜测刑部旧档库密室,是因它与甲子旧案卷宗相关。但经前辈点醒,赵汝成所图在龙脉,那青铜匣的作用,恐怕更直接关联于此。”
林婉如递过一张陈望刚送来的字条,上面是几句隐晦的密语,译读后是关于郡守府近期人员调动的异常:“赵福的心腹管家,近日频繁往返于郡守府与城北‘镇河塔’工地,且每次都会携带密封的箱子,行踪诡秘。”
“镇河塔……”李清河目光一凝,立刻在城北漕运码头附近找到了这个标记。那是一座前朝修建的古塔,位于青霖江与一条支流交汇处的险要河湾,据说有镇锁水患、安定风水的功用。但因年久失修,早已残破。赵汝成上任后,便以“保漕运平安、巩固城防”为由,拨出巨款,征调民夫,对其进行大规模修缮,工程已持续近一年,近期似乎接近尾声。
“安澜工程”疏浚水脉,“镇河塔”镇锁水口……李清河脑中灵光一闪,立刻将“镇河塔”的位置与他自己绘制的地脉示意图进行比对。片刻后,他深吸一口凉气!
“果然如此!”他指着图纸上几条地气流转的线条,“你们看!青霖城的地脉主支,沿龙骸山脉余脉潜行,至城北一带,受大江冲击,地气最为活跃,也最为散乱。这镇河塔所在,恰好是几条地脉支流交汇、并与江水灵气相互冲激的关键节点!如同人体的穴道要害!”
林婉如凑近细看,她也通晓一些风水常识,经李清河点明,立刻恍然:“赵汝成的‘安澜工程’,像是在梳理、聚拢散乱的地气,如同将溪流引入河道。而修缮一新的‘镇河塔’,岂不正好是……是控制这股被汇聚起来的地气流向、甚至进行‘淬炼’的最佳闸口和鼎炉?”
“不止如此!”李清河眼神发亮,思绪如电,“你们可还记得,萨狄大巫医曾言,那青铜匣材质特殊,似能沟通阴阳、影响地脉?葬龙渊的‘黄泉之眼’阵眼,其核心也是一座祭坛!若赵汝成欲以青霖城为鼎炉,淬炼龙气,那这青铜匣,很可能就是启动或控制这座巨大‘鼎炉’的……钥匙!或是核心构件!”
这个推论,将所有的线索串联了起来!甲子年林守拙督造的漕运新船、神秘的青铜匣、赵汝成对林家的陷害、葬龙渊的阴谋、乃至如今青霖城的地脉工程和镇河塔修缮……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庞大计划的不同阶段!青铜匣,正是这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所以,赵汝成绝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刑部旧档库那种虽然隐秘、却与地脉核心无关的地方。”林婉如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最安全、也最便于使用的地方,就是镇河塔!修缮工程由他完全掌控,塔身本身又是风水要穴,即将成为地气汇聚的核心!将青铜匣置于塔中,既可借塔身阵法隐藏气息,又能在需要时,随时启用!”
李清河重重一拳捶在桌上,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没错!定是如此!镇河塔!赵汝成必然将青铜匣藏于修缮中的镇河塔内!”
目标锁定,但更大的难题接踵而至。镇河塔如今是青霖城头等重地,由郡守府工曹直接管辖,守备森严,不仅有重兵把守,更有赵汝成网罗的修士和那些来历不明的“特殊人才”日夜监控。塔身结构经过重修,内部情况不明,可能布有重重机关阵法。想要潜入其中寻找一个小小的青铜匣,无异于虎口拔牙。
“我们必须知道塔内的具体情况。”李清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修缮工程的图纸、监工的人员、材料的进出、尤其是塔心部位的构造……这些信息,至关重要。”
林婉如立刻道:“工程图纸和监工情况,或许可以从工曹内部想办法。陈老那边,或许能通过一些老关系,接触到低层的书吏。至于材料……天工坊曾承接部分石料雕刻和金属构件的活计,欧阳少主或许知道一些细节,至少,清楚哪些材料流向可疑。”
李清河点头:“婉如姐,此事需万分小心。你通过顾药师的渠道,设法联系欧阳轩,但切勿提及青铜匣,只以关心工程进度、探讨风水布局为名,旁敲侧击。陈老那边也是如此,只打听寻常工程事务,避免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几日,林婉如与陈望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隐秘关系网,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调查。信息零碎而缓慢地汇集而来。
欧阳轩那边传回消息,确认天工坊负责雕刻的部分镇河塔构件,尤其是塔顶和地宫部分的石雕,纹路异常繁复古老,并非本朝常见样式,反而更像前朝祭祀所用礼器上的图案,且对一些关键构件的最终用途和安装位置,工曹的人讳莫如深,验收也极其严格。
陈望则打听到,负责塔心部分施工的,是一支赵汝成直接从京城调来的“特殊匠作队”,成员背景神秘,不与本地工匠交流,他们的工作区域被完全隔离,所需材料均由赵福的心腹亲自押送,连工曹的官员都不得过问。
所有这些信息,都间接印证了镇河塔的非同寻常。
与此同时,李清河则将自己关在斗室内,对着所能找到的、关于前朝镇河塔的只言片语的记载(多来自陈望搜集的残破地方志),结合自己对地脉的理解,开始在心中构建镇河塔内部结构的推演模型。他假设塔身是一个巨大的法器,如何引导地气,如何设置阵眼,何处最可能安置像青铜匣这样的核心物品……
这一夜,李清河正对着一幅自己根据零星信息拼凑的、充满假设的塔内结构草图沉思,林婉如匆匆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清河,有发现。”她压低声音,“陈老通过一个在镇河塔外围做杂役的远亲,听到一个传闻。说数日前,曾有京城来的‘大人物’深夜登塔视察,当时塔内似乎发生了短暂的骚动,有强光一闪而逝,还伴有低沉的嗡鸣,但很快平息。之后,塔顶的施工便完全停止,被彻底封锁,据说由赵汝成带来的那几个神秘人亲自接管了。”
京城来的大人物?强光?嗡鸣?塔顶封锁?
李清河的心脏猛地一跳!这些迹象,太像是在进行某种关键的仪式或阵法启动了!难道赵汝成的计划,已经进展到如此地步?青铜匣是否已被安置到位?
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攫住了他。不能再等了!必须尽快确认青铜匣是否在塔内,并设法阻止赵汝成的阴谋!
“镇河塔……”李清河望向城北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那座在夜色中悄然矗立的巨塔阴影,“必须想办法进去一探。”
然而,如何进去?面对龙潭虎穴,他们这几个人,无异于蝼蚁撼树。
就在这时,斗笠客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再次悄然在斗室内响起,只有短短数字:
“七日后,漕神祭。”
李清河与林婉如浑身一震!漕神祭,是青霖城每年最重要的庆典之一,届时官府民间同庆,人潮涌动,郡守赵汝成按例需亲临镇河塔主持祭江大典!那是全年中,镇河塔守备可能唯一会出现短暂松懈的时刻!
机会!一个极其短暂、却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斗笠客的提示,如同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微弱的指路明灯。前路依旧九死一生,但至少,他们看到了方向。
青铜匣的线索,终于指向了明确的终点——镇河塔。而一场关乎青霖城命运、乃至更深远气运的终极较量,也因这个线索的明朗,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