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可不管婉儿怎么想。
他心底里跃跃欲试,早就想这么干一回了。想当初自己等级低,法力低微,技能不全,在大元村被架在台下不来,只能靠一张嘴解围的事情,至今还惦记在心里呢。如今传统艺能重演,不好好爽一把怎么行?
我修仙前被凡人堵了,修仙以后还是被凡人堵了,那我这仙不是白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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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凡人们还有不死心的,想煽动群众一拥而上的惯犯,被莫念挨个用剑点杀了以后也就老实了,一哄而散。
若不是大灯谣和婉儿拉着,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可以了”、“您够凶了、“很多魔修都达不到您这个水平了”,莫念还想追上去弄死几个跳的最欢的,只能咂巴着嘴放弃。
在村里人恐惧的目光中,莫念领着狐鬼离开了牛家村。
奇怪的是,直到他们走出老远,都没看见二叔和大炮的影子,好像他们突然消失不见了一样。
“事情的起因经过我已经差不多了解了,没必要管他们,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结局。”
前往见织女的路上,莫念对大灯谣和婉儿如此说道。“这个故事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一个罗生门的故事。”
“罗生门?”婉儿不解道。
“简单来说,就是每一个人的说法,都只描述了对自己有利的部分。”
莫念解释道。
“首先是织女的说法。她说她是天上的仙子,偶尔下山沐浴,结果被牛刚强偷窥,拿走羽衣要挟她下嫁,织女不从,于是被入魔的牛刚强劈死,分尸扔入水中。”
“可这个谎言在我们离开水池前就被戳破了。从牛家村也能得知,织女的传说自古以来就在牛家村流传。一直到近些年,牛家村的人才开始坚信织女是一个邪神,认为信奉她的人是不知廉耻的婊子。
而这个传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呢?应该是从十几年前,准确的来说,我认为应该是在牛刚强的母亲死后才渐渐变味的。”
莫念随手折断了一根树枝,将缺口展示给大灯谣和婉儿看。
“一开始我们认为那水池旁边的篱笆和木桩是有人布置出来的,而且是凡人的手段。要么,是织女和牛刚强,要么,是织女和别的什么人。但在去往牛家村以后,这个问题,有了第三个选项。”
婉儿渐渐有些明白了过来。“是……牛刚强的母亲,和别的什么人!”
莫念点点头。
“没错。我们被先入为主的织女和牛刚强手里的斧头误导了。
出自凡人之手,被什么人用树枝草叶‘编织’而成的幕布,还有被什么人‘砍伐’的木桩。无论怎么想都和织女的身份不符。但如果是牛家村最好的织女,还有另一个樵夫的话,那这事就解释的通了。
而这个樵夫,如果不是当时还只是个小孩子的牛刚强的话,那会是谁呢?或者说,原本只是个放牛娃的牛刚强,他现在手上的斧头,是谁给他的呢?”
婉儿眨了眨。
“不会是……那个‘砍柴的牛三炮’,牛耀祖吧……”
莫念耸耸肩,继续向前走去。
“既然‘织女’有两个,‘樵夫’也有两个也很合理吧。村里人都说什么‘牛家大婶被艳鬼附身’,但我更相信,是他们两人早有一腿。
不然,牛家大哥,牛刚强的父亲是怎么郁郁而死的?
被人分尸丢进水里的,根本不是什么天上下凡的织女,而是当年的牛刚强的母亲!”
大灯谣听得入神。“那……那十几年前死去的织女,到底是大哥发现妻子通奸动的手,还是老三大炮这个奸夫动的手?”
“我更倾向于他们都怀疑是对方的动的手。不然大炮不会对牛刚强这么恶劣。在他眼里,只怕这孩子是逼死了自己情人的凶手留下的孩子。所以他才如此苛刻。
或者说……他也认为牛刚强可能是自己的种。所以拿走他的家产。让一个没了爸妈的孩子管这么大一片田地,只怕要被人吃绝户了,倒不如自己这个混混动手替他留下来。毕竟在他眼里,这些东西最终还是要留给自己的娃,自己只不过是暂时保管罢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也很符合那种村夫教育孩子的观念,也能解释为什么他至今都没娶媳妇,却还是认了牛刚强。”
莫念一想到这里,却还是摇了摇头。“实在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要能多跟他接触一会说不定会有结论。也许牛大炮他自己也不确定吧。
不过,有一个人应该是知道全过程的。”
“谁啊?”
“你没发现吗?有一个人的说法和全村都不一样哦。”
莫念压低了声音。“在他口中,织女娘娘仍是当年那个神明,只不过是‘无人供奉’这种程度,而不是像其他村民一样,恨不得把每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女人都当作山精艳鬼,深恶痛绝。
最关键的是,他说了什么?‘刚强他娘没落得个全尸’。这算什么?淹死了打捞起来不就好了吗?谁会知道当年的‘织女’是被人肢解了扔入水中的?
除非……他亲眼看见了。”
莫念说到这里,掏出了一个东西。大灯谣和婉儿都没有注意,他是什么时候把那个牛刚强的枕套带出来,藏在自己的储物袋里的。
看着大灯谣和婉儿的目光,莫念嘿嘿一笑,上面那行字:
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夜深露重,望君珍重。落款是——
“——赠光宗,我猜的。否则,织娘总不会用这么文雅决绝的一段话,送他那大字不识两个的情郎吧?”
莫念抚摸着那个被绣花的落款,笑道。
“这么好的花样,为什么要被绣在枕套里侧呢?为什么又要把落款绣花呢?当年最出色的织娘是牛刚强的母亲,第二出色的织娘谁还记得?
如果牛家老大和老三大炮都只是怀疑对方是凶手,那么真正的凶手又是谁?既然他们都对织娘一往情深,那么村民们又是怎么知道所谓的‘织女娘娘’是艳鬼,而牛家的大嫂只是被附身了?
最后,是谁通知了村民们,又有婉儿你,和大灯谣两个‘妖孽’,来村里勾引男人了?”
“……不是吧?”婉儿回想起那个给她们倒了一碗水,便走入后厨的农妇,不敢置信地说道。
莫念耸耸肩。“大炮怀疑是大哥动的手,那是因为大哥有作案的嫌疑。大哥怀疑老三做什么?他们可是情奸恋热啊,除非……他看见了那柄肢解了他妻子,沾满血液的斧头。”
“那,那他是因爱生恨吗?”大灯谣问道。
“因爱生恨,这倒是不假。”莫念摩挲着那本《天王解经注》,摇了摇头。“至于是谁,那可说不准。牛二叔一个考不上功名只能回家务农,唯唯诺诺的假秀才,真有那个魄力,做出杀死心爱之人,再将其分尸后投入湖中的举动吗?
跟我这种人不一样,他可真是一个正统的酸腐书生啊。”
婉儿不信。“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这又不是,不是……”
“除非这是一个‘故事’,对吗?”
莫念点起火折子,将那本经书烧成飞灰。
没有人是无辜的。
母亲和三叔通奸。
二叔怯懦自卑,嫉妒之下告诉了他这件事。
他被二叔煽动来到水潭,杀死了自己等待着情郎面露喜色的母亲,枕在嫉妒的二婶赠与枕头上,合着波旬解经的话语入眠。
村民们开始扭曲织女的传说,污蔑母亲被艳鬼上身,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开始袭击每一个从山中走出的女人。
这就是被扭曲后的故事线。
不是世人因我而入魔,而是入魔之人才得见吾等,证得真如。
五浊恶世,人间如狱。
“翻看人黑历史可不好。”莫念轻笑道。“我早该想到的……牛家村,大元村,这是专为我,专为‘莫念’而编织而成的故事。”
拨开迷雾,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水潭。有人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转头看过来,眼中的血红色,和手上缠绕着斧柄的淡血色飘带一模一样。
虚构的樵夫和真实的书生,在埋葬了织女的水池边遥相对望。
《天王解经注》,这就是你要讲述给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