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光狂潮渐息,纷乱的光斑仍在黑暗水底留下残影,搅动着追兵的神识。
任天齐、苏璃霜携着阮清歌,如同三道紧贴深渊壁障的幽影,逆着最后消散的光流,悄然潜回那片庞大的水下废墟。镇渊碑依旧沉默矗立,无数锁链缠绕,如同被缚的巨神,散发着亘古的苍凉。
身后远方,毒鸠老祖暴怒的嘶吼隐隐传来,伴随着法术轰击岩壁的闷响——那磷光水母造成的混乱仍在持续,但显然拖延不了太久。
“就是现在!”任天齐低喝,三人迅速落在那条刻有骨笛印记的粗大锁链之前。
阮清歌强忍着神魂与肉身的双重剧痛,盘膝虚坐于水中,双手艰难地掐出一个古老的巫印。她眉心因痛苦而紧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决绝。那截断裂的苍白骨笛悬浮于她身前,微微震颤。
苏璃霜眸光一凝,指尖逼出一缕极致精纯、近乎透明的冰魄本源寒气,如同一条纤细的冰蚕,缓缓渡向骨笛的断裂之处。寒气触及骨笛,瞬间将其包裹,冻结出一层剔透的冰霜,笛身内部那些古老的巫纹在冰层下仿佛活了过来,缓缓流动。
几乎在同一时间,任天齐并指如剑,混沌星焰高度凝聚,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炽烈如阳的灰白焰流,精准地灼烧在骨笛表面那个与锁链刻痕完全对应的烙印之上!
至阴与至阳,两种截然相反却皆已达极致的力量,同时作用于这古老的巫器之上!
嗤——!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源自太古的、深沉的低鸣自骨笛内部响起!冰与火的力量并未相互湮灭,而是在那骨笛奇异的材质与巫纹引导下,达成了一种短暂的、极不稳定的平衡与交融!
骨笛瞬间变得透明,内部光影流转,仿佛自成一方小世界!
阮清歌适时闭上双眼,依照方才在磷窟所得的残缺传承,运转起那“心磷秘术”。她微弱却坚韧的神魂之力如同纤细的丝线,缓缓探出,一丝连向那光芒大放的骨笛,另外两丝则毫不犹豫地探向任天齐与苏璃霜的眉心。
“勿拒……”她声音虚弱却清晰。
任天齐与苏璃霜立刻放开神识戒备,任由那丝微弱的神魂之力连接。刹那间,三人的神魂仿佛通过阮清歌为桥梁,短暂地连成了一体!一种奇妙的共鸣感浮现,彼此的意念、情绪甚至部分记忆碎片都模糊地交织起来,虽只是一瞬,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与默契诞生。
而所有的意念,最终都通过那骨笛,汇聚成一股强烈的、带着守护与祈求的呼唤,涌向那根沉寂了万古的锁链,涌向其后那庞大的镇渊碑!
嗡……嗡……嗡……
被触及的那根锁链率先轻微地震颤起来,其上锈蚀剥落,露出底下暗沉如星的材质。紧接着,仿佛连锁反应,缠绕着整座镇渊碑的无数锁链,一根接一根地开始低鸣、震颤!
整座废墟开始晃动!淤泥被搅起,水流变得湍急混乱!
那座沉寂的镇渊碑,碑体上那些被岁月掩埋的古老纹路,逐一亮起幽深的光芒!那光并非温暖,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的、镇压万物的磅礴意志!
一个极其模糊、庞大无比的虚影,仿佛自亘古的沉睡中被短暂唤醒,缓缓自碑身之上浮现!那虚影非人非兽,仿佛由无数扭曲的符文和锁链构成,唯有两点光芒,如同星辰,漠然“俯视”着下方如同尘埃般的三人。
碑灵!或者说,是镇渊碑积攒了万古的镇压意志的短暂显化!
它似乎“看”到了阮清歌手中的骨笛,感知到了那同源的、微弱的守碑人气息,以及那强烈的、对抗污秽的祈求。
“呜——!”
一声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似来自九天之外的沉闷嘶鸣,从碑灵虚影中发出,并非通过水流,而是直接响彻在方圆数十里内所有生灵的神魂深处!
那些正从磷光混乱中挣脱、再次蜂拥而来的鳞怪、水鬼修士,以及刚刚挣脱阻碍、脸色铁青冲来的毒鸠老祖,在这一声蕴含无上镇压之威的嘶鸣下,动作齐齐一僵!
修为稍低的魔物和水鬼,更是如同被无形巨山压顶,瞬间惨叫一声,神魂震荡,七窍中溢出黑血,动作变得无比迟滞混乱!
就连毒鸠老祖,也身形一滞,眼中闪过一丝惊惧,催动白骨幡护住自身,惊疑不定地望向那苏醒的碑灵虚影:“镇渊碑灵?!竟还能被唤醒?!!”
就是这瞬息的机会!
“走!”任天齐一把拉起因全力维持秘术而几乎虚脱的阮清歌,与苏璃霜化作两道流光,不再是与追兵缠斗,而是直冲镇渊碑的基座下方!根据之前碑灵传来的破碎意念指引,那里似乎有一处短暂的薄弱点!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接近碑基的刹那——
那庞大的碑灵虚影,似乎因强行苏醒耗尽了力量,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猛地闪烁了几下,骤然消散!
锁链的低鸣停止,碑身的幽光迅速黯淡下去。
那震慑神魂的威压,消失了。
“哼!强弩之末!我看你们还能往哪里逃!”毒鸠老祖立刻察觉,脸上露出狞笑,白骨幡摇动,万千怨魂嘶啸着扑出,亲自追来!
而此刻,任天齐三人已至碑基。只见那里因方才的震动,竟真的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深不见底的缝隙!缝隙之中,并非岩石,而是旋转着的、散发着极致阴寒与死寂的黑暗能量!一股远比之前任何归墟死气都要精纯、都要古老的吞噬之意,从中弥漫而出!
这后面,根本不是生路!而是……通往更恐怖绝地的入口!
但身后,毒鸠老祖的攻击已至!退无可退!
任天齐一咬牙,眼中闪过决绝:“进去!”
他率先护着阮清歌,一头撞入那旋转的黑暗缝隙!
苏璃霜毫不迟疑,紧随其后!
就在三人身影没入黑暗的瞬间,毒鸠老祖含怒一击轰然而至,狠狠砸在镇渊碑基之上!
轰隆!
巨碑剧震,碎石崩飞!但那道黑暗缝隙却骤然收缩,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
毒鸠老祖扑到近前,感受着那残留的、令他都有些心悸的纯粹死寂气息,脸色变幻不定,惊疑、愤怒,最终化为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与狂热。
“竟然……竟然是这里?!传说中被镇渊碑镇压的……直通海眼的‘暗涡’?!他们竟自己闯进去了?!哈哈……哈哈哈!真是自寻死路!也省得老祖我费工夫了!”
他狂笑一阵,又猛地止住,眼中精光闪烁。
“不对……那姓任的小子身上有古怪……那盏灯……还有那女娃的冰魄本源……未必就会立刻死……”
他盯着那恢复原状的碑基,脸上露出一抹阴毒冷笑。
“也好……老祖我便守在此地!布下‘万蛊噬魂大阵’!就算你们真能从海眼爬出来,也是死路一条!”
他袖袍一挥,无数毒蛊如同黑云般涌出,开始围绕着镇渊碑布置歹毒阵法。
而此刻,任天齐三人正坠入一条无法形容的、完全由精纯死寂能量构成的黑暗通道,向着那传说中的归墟之眼,不断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