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由破烂衣物和枯藤勉强搓成的绳索,在幽深的裂谷上方晃晃悠悠,成了连接生死两岸唯一的希望。裂谷中吹上来的阴风带着腐臭,绳索仿佛随时会断裂。
“快!抓紧时间!”任天齐站在裂谷这边,声音因力竭而沙哑,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疲惫的脸。
赵铁鹰一咬牙,率先抓住绳索。他体重不轻,绳索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不敢怠慢,手脚并用,如同猿猴般向对岸攀去。绳索在风中摇摆,他的身影在数十丈的深渊上方晃动,看得这边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赵铁鹰有惊无险地爬到了对面,被苏璃霜拉了上去。
“下一个!”任天齐催促。
队伍开始依次渡谷。过程缓慢而惊心动魄。有人中途力气不济,差点松手坠落,发出绝望的尖叫,被对面和这边的人一起嘶吼着鼓励,才勉强坚持过去。有人攀爬时绳索打滑,磨得双手血肉模糊。
任天齐守在崖边,每一次有人成功抵达对岸,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分。他体内的混沌气流已近乎枯竭,全凭一股意志强撑着。鸿蒙斧横在膝上,斧身温热,似乎在默默反哺着微弱的能量,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轮到那几个受伤的堡丁和孩子时,情况更加艰难。只能由青壮背着,或者用布带捆住,一点点挪过去。每一次晃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
当最后一名断后的张魁也安全抵达对岸,冲着这边挥手时,任天齐才长长舒了口气,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恩公!快过来!”对岸传来焦急的呼喊。
任天齐深吸一口气,抓住那根已经磨损严重的绳索。入手粗糙,带着前面众人留下的汗水和血渍。他试了试力道,不再犹豫,足尖在崖壁一点,身形借力荡出,同时双手交替,快速向对岸攀去。
他的动作远比其他人迅捷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一次发力,丹田都传来针扎似的剧痛。裂谷中的阴风如同鬼手,撕扯着他的身体。
就在他攀至中途时——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头顶传来!系在对面岩石上的绳索结口,因为承受了太多人的重量和摩擦,竟开始松动崩裂!
对岸众人发出惊恐的呼喊!
任天齐心头一凛,不及细想,体内那缕近乎熄灭的混沌气流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光热,灌注双臂!他低吼一声,双臂肌肉贲张,抓着绳索猛地向下一荡,借着这股冲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上窜起,在绳索彻底崩断的前一刹那,右手五指如钩,狠狠插入了对面崖壁的岩石缝隙之中!
碎石簌簌落下。他整个人悬吊在崖壁上,仅凭五指支撑。
“恩公!”对岸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任天齐咬紧牙关,手臂青筋暴起,另一只手迅速向上摸索,抓住另一处借力点,手脚并用,几个起落,终于翻上了那块凸出的岩石,瘫倒在地,剧烈喘息,指尖已是血肉模糊。
“快,进洞!”他喘息着下令,看都没看那根坠入深渊的绳索。
众人不敢停留,依次钻入那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口。洞口狭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一片漆黑,弥漫着尘土和岁月的气息。
任天齐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他进入后,苏璃霜在洞口布下了一层薄薄的冰障,隔绝内外气息。
洞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人工开凿的甬道,石阶破损严重,布满苔藓。众人点燃了仅存的火折子,微弱的光晕照亮前路,也映出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甬道并不长,前行约莫数十丈后,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座半塌陷的地下殿堂!
殿堂规模不大,由巨大的青灰色条石砌成,风格古朴粗犷,与之前石桥的材质类似,但更加古老。大部分穹顶已经坍塌,露出外面昏沉的天光,碎石和泥土堆积如山,只有靠近最内侧的一小片区域还算完整。
而在那相对完整的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石桥上同源的古老妖文!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模糊的壁画,描绘着一些身形高大、头生双角或者带有鳞片的生灵,正在与一些笼罩在黑暗中的扭曲影子搏斗的场景。
“这里是……”赵铁鹰举着火折子,看着那些壁画和文字,满脸茫然。
苏璃霜走到墙壁前,仔细辨认着那些妖文,清冷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震惊之色。
“这里……是上古时期,一支妖族部落为了躲避‘大寂灭’而修建的避难所……”她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波动,指尖拂过那些刻痕,“这些文字记载,他们在此坚守了数代,最终……还是被黑暗吞噬了。”
任天齐也走了过来,看着壁画上那些与黑暗影子搏杀的高大生灵。那些黑暗影子的形态,与归墟死寂之气凝聚的怪物,何其相似!而所谓的“大寂灭”,是否就是……归墟的侵蚀?
他的目光落在壁画角落,那里刻着一个模糊的图案:一团混沌的气流,包裹着一柄斧头的轮廓。
他的心猛地一跳!
这图案……与鸿蒙斧何等相关?!
他快步上前,靠近那图案,混沌气流自发流转,与那石刻图案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一股极其古老、苍凉、带着无尽悲壮与不屈战意的意念碎片,顺着那共鸣,涌入他的识海!
碎片中,他仿佛看到无数高大的妖族身影,在铺天盖地的黑暗冲击下,燃烧着生命,前仆后继,只为守护身后那团微弱的、象征着“起源”的混沌之光……
这避难所,这壁画,这记载……难道在无比久远的年代,就已经有生灵,在对抗着归墟?而鸿蒙斧,或者说它所代表的“原初”,便是那对抗的核心?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消化着这惊人的信息。体内的鸿蒙斧也安静下来,仿佛在缅怀着什么。
如果这一切为真,那么他们此刻的挣扎求生,不过是漫长纪元轮回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但正是这无数微不足道的挣扎,构成了对抗终末的……全部意义。
他抬起头,看向殿堂那坍塌的穹顶露出的灰蒙天空。
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