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祭临死前那声“钥匙”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任天齐心湖中荡开层层涟漪。他强压下体内各种能量冲撞带来的撕裂痛楚,以及神魂因过度吞噬而产生的阵阵眩晕,快步走到那具尸体旁,蹲下身仔细搜查。
除了几块刻画着扭曲蛇纹的骨片和一些散发着腥气的黑灰色粉末,并未找到更多关于“钥匙”的线索。那根被劈碎的骷髅骨杖也彻底失去了所有灵异,变成几块腐朽的枯骨。
“钥匙……”任天齐摩挲着怀中那块纹路已清晰大半的残甲,触手温润,内里却蕴含着澎湃而杂乱的力量,“是指这副甲,还是……我?”
他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黑齿部的人既然能追到这里,就更强的追兵恐怕已在路上。
“此地不可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任天齐站起身,声音因疲惫和体内的不适而显得有些沙哑。
赵铁鹰等人早已收拾停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深的忧虑。张魁将那吓坏了的小女孩背在背上,女孩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粗糙的衣襟里,小小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苏璃霜走到任天齐身边,低声道:“你的气息很乱。”她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寒气,轻轻点在他手腕处。那寒气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安抚和探查的意味,试图帮他梳理体内狂暴的能量。
任天齐没有拒绝,感受到一股清凉顺着经脉流入,虽然微弱,却如同炎夏的一缕凉风,让他精神稍稍一振。“还撑得住。”他看向她依旧苍白的脸,“你呢?”
“无碍。”苏璃霜收回手,语气平静,但微微急促的呼吸暴露了她的虚弱。冰魄之力耗尽对她的影响远比看上去更大。
一行人不再耽搁,由任天齐凭借残甲对星图的微弱感应引路,迅速离开这片弥漫着血腥气的山坳,再次钻入茫茫林海。
夜幕彻底降临,林间漆黑如墨,仅有零星几点惨绿的磷火在腐叶间飘荡,更添几分阴森。脚下的路愈发难行,盘根错节的树根,湿滑的青苔,以及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泥沼,都让行进速度慢了下来。
任天齐走在最前,大部分心神都用在引导混沌炼体诀,艰难地炼化着体内那几股属性迥异的能量。残甲吞噬来的黑齿巫力冰寒暴戾,那乳白气流转化的生机温和厚重,彼此冲突不休,如同在他经脉中开辟了数个战场,带来持续的胀痛与灼热感。唯有鸿蒙斧偶尔传来的、与残甲共鸣的微弱波动,能让他稍微分神,感受到一丝奇异的联系。
他注意到,随着不断炼化,尤其是那乳白气流蕴含的生机之力被逐渐吸收,残甲表面那新形成的微小漩涡虚影,似乎稳定了一丝,旋转的速度也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点。这漩涡仿佛一个无底洞,仍在缓慢而持续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游离的、极其稀薄的某种能量,只是速度远不如直接吞噬巫力或那乳白气流时迅猛。
“看来这残甲,不仅‘吃’得多,自己也会慢慢‘吃’……”任天齐心中暗忖,对这神秘甲片的认知又深了一层。
约莫前行了一个多时辰,林间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带着甜腥气的灰白色瘴气。起初还很稀薄,越往深处走,瘴气越浓,视线受阻,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滞涩,喉咙发痒。
“是瘴疠!大家用布沾湿捂住口鼻!”赵铁鹰经验丰富,立刻低声示警。众人连忙照做,但普通的湿布对这明显蕴含着一丝阴邪之气的瘴疠,效果甚微。
任天齐眉头紧皱,这瘴气让他体内的能量躁动更甚。他尝试催动残甲,残甲传来微弱的吸力,确实能汲取一丝瘴气中的阴邪成分,但相对于这弥漫的浓郁瘴疠,无异于杯水车薪。
就在这时,趴在张魁背上的小女孩忽然动了动,发出细微的声音。她挣扎着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用细藤穿着的、小巧的乳白色玉坠。那玉坠质地温润,在昏暗的瘴气中,竟自发地散发出极其柔和的、如同月华般的微光,形成一个仅能笼罩她自身和背负她的张魁的微小光晕。
光晕所及之处,那灰白色的瘴气竟如同遇到克星,悄然向四周退避开少许。
众人皆是一愣。
女孩怯生生地将玉坠往前递了递,似乎想让它也能庇护任天齐他们。
任天齐心中一动,走近几步。随着他靠近,那玉坠散发的微光似乎波动了一下,而怀中的残甲也再次传来熟悉的悸动,只是这次并非吞噬的欲望,而是一种……类似共鸣的温和吸引。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玉坠,而是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层微光。
指尖传来一股清凉纯净、带着盎然生机的气息,与他体内正在被炼化的乳白气流同源,却更为精纯!这股气息顺着手臂流入,竟让他体内躁动的能量平复了一丝,连神魂的眩晕感都减轻了不少。
“这玉坠……”任天齐看向女孩,“是你阿爷给你的?”
女孩用力点头,小声道:“阿爷说……戴着它……林子里的坏气……就伤不到我……”
任天齐与苏璃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异。这女孩的阿爷,绝非寻常人。这玉坠蕴含的力量,与那破碎的阵法同源,精纯而古老,与南荒巫蛊之道格格不入。
“跟着这光走。”任天齐当机立断。这玉坠虽只能庇护很小范围,但至少指明了一个方向——一个可能不受瘴疠侵蚀,或者蕴藏着类似纯净力量的方向。这或许是眼下唯一的生路。
一行人立刻调整方向,紧紧跟在小女孩和张魁身后,借着那玉坠微光开辟出的狭小安全区域,艰难地在浓稠的瘴气中穿行。
玉坠的光芒稳定地指引着方向,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周围的瘴气似乎渐渐变得稀薄,空气中那股甜腥味也淡了许多。前方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
就在众人以为即将脱离险境时,怀中的残甲猛地一震,传递出的不再是共鸣,而是如同之前遭遇黑齿巫祭时那般强烈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悸动!
几乎同时,前方水流声的方向,传来了一阵低沉而诡异的……像是无数虫豸爬行的窸窣声,以及某种沉重物体拖拽过地面的摩擦声。
一股远比瘴气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的阴邪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前方的黑暗中弥漫开来。
任天齐猛地停下脚步,将小女孩和张魁拉到自己身后,手握住了鸿蒙斧的斧柄,眼神锐利地望向声音和气息传来的方向。
玉坠指引的生路前方,似乎潜伏着更大的危险。这南荒的夜,远比想象中更加漫长和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