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响起,那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刺破了病房里原本的寂静。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正在从我那已经形如枯槁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地流逝。
我的手臂上,三根输液管像三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透明的液体正缓缓地注入我那青紫色的血管里。
我的皮肤薄得就像一层半透明的纸,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裂,而这层脆弱的皮肤下面,是一根根嶙峋的骨骼,突兀地凸显着。
“血糖 1.8,血钾 2.3,血压测不到了……”
医生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听起来有些模糊不清,但我还是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准备肾上腺素,快!”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而紧张。
母亲的啜泣声,在这一片混乱中显得格外压抑,那声音就像蚊蝇一样,萦绕在我的耳边,让我感到心烦意乱。
我想要抬起手,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告诉她不要哭泣,可是我发现,我连转动一下眼球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才十六岁,体重却只有二十七公斤,我的身体就像一具蒙着人皮的骷髅,毫无生气。
一阵尖锐的疼痛,毫无征兆地突然贯穿了我的胸腔,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仿佛我的身体正在被撕裂。
紧接着,除颤器的电极板贴上了我那瘦骨嶙峋的胸口,电流瞬间穿过我那几近停跳的心脏。
“清场!200 焦耳,充电完毕!”
我的身体在病床上弹起又落下,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意识开始飘散。
这就是死亡吗?我模糊地想着。
我看见自己短暂的一生在眼前闪回:小学时被同学叫\"胖妞\",初中时第一次催吐,高中时晕倒在厕所里,被送进医院时护士惊讶的眼神...
\"喂,醒醒,你不想吃我来吃啊!\"
一个黏腻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像腐烂的肉块掉进油锅的声响。
我拼命想睁开眼睛,但此时我的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正在抚摸我的脸——不是手,更像一团潮湿的雾气,带着生肉和霉菌的腥臭味。
\"多可惜的身体啊...\"
那声音继续道,每个字都像蛆虫在耳道里蠕动,\"饿成这样...让我来帮你'照顾'它吧...\"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窜升,沿着脊椎蔓延而上,仿佛要将我的身体冻结。
那团白雾般的物质,开始慢慢地渗透进我的皮肤,就像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无情地刺进我的毛孔。
我想要尖叫,想要呼喊,想要摆脱这种可怕的感觉,但是我的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
白雾越来越浓,渐渐地完全覆盖了我的脸,从我的鼻孔、耳朵和微微张开的嘴巴里钻入我的体内。
我能感觉到它在我的身体里游走,探索着每一个角落,所到之处都带来一阵刺骨的寒冷。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白雾吞噬的时候,医护人员的声音突然传入了我的耳朵,“窦性心律恢复!血压开始回升!”
这声音起初有些模糊,但随着白雾的逐渐覆盖,它变得越来越清晰,“老天,这简直是奇迹……”
我猛地睁开眼睛,病房里刺眼的白光让我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突然,我感到一股强烈的绞痛从胃部传来,那不是普通的饥饿感,而是一种原始的、无法抑制的渴望。
“我要吃东西!”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嘶哑而又异常洪亮,完全不像是我平时那虚弱的气音。
护士很快端来了病号餐,那股油腻的气味扑鼻而来。
那些不过是一碗白粥,几片水煮青菜,还有一小块无盐的鸡胸肉。
过去这些食物会让我反胃,但现在,我的唾液腺像开了闸的洪水。
我扑向托盘,手指深深陷进温热的粥里。
勺子太慢了,我直接用手抓起食物塞进嘴里。
米粒黏在嘴角,菜叶挂在下巴上,但我毫不在意。
咀嚼?太浪费时间了。
食物被我胡乱嚼两下就吞下去,滚烫的粥灼烧着我的食道,但我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满足感。
\"梦梦,慢点...\"母亲的声音带着惊恐。
我缓缓地抬起头,目光与母亲交汇的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我的瞳孔极度扩张,眼白布满了血丝,那不再是一个人类应有的眼神,而是一种饥饿的、贪婪的、如掠食动物般的目光。
\"还不够!\"我突然发出一声咆哮,声音低沉得令人难以置信,完全不像是从我那瘦小的身体里发出来的。
这声怒吼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让在场的人毛骨悚然。
当晚的监控录像记录下了这诡异的一幕。
时间显示凌晨 2 点 17 分,我的病房门无声地缓缓滑开。
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出来,那是我,光着脚,动作却异常敏捷,如同鬼魅一般。
值班护士正趴在桌上小憩,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我像幽灵一样,悄悄地穿过走廊,溜进了员工休息室。
冰箱门被我轻轻地推开,冷藏室的灯光骤然亮起,映照出我那张惨白的脸。
在黑暗中,我的眼睛显得异常明亮,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我毫不犹豫地抓起一盒昨天剩下的炒面,甚至连塑料盒一起塞进了嘴里。
只听\"咔嚓\"一声,尖锐的牙齿轻易地咬穿了包装,炒面和塑料碎片一同被我咀嚼、吞咽下去。
酱油顺着我的脖子流淌而下,在病号服上留下了一滩深色的污渍。
当保安闻声赶来时,他看到的是终身难忘的一幕:那个本该虚弱的女孩蹲在角落,像野兽一样撕扯着食物包装袋,流淌出的汁水洒了一地。
听到动静,我缓缓转过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吃过食物的我被带回病房,胃里被食物填满的满足感让我很快睡了过去……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我被病床前传来的声音吵醒,缓缓地睁开眼睛。
“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了,简直难以置信。”
主治医师站在床边,翻看着手中的检查报告,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体重增加了四公斤,血常规、肝肾功能全部在正常范围内。”
父母站在一旁,交换了一个忧虑的眼神。
的确,从表面上看,我的身体状况确实在好转,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所谓的“康复”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回家的车上,我一直静静地坐在后座,目光凝视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手指却不停地敲打着膝盖。
当车子路过一家快餐店时,我猛地抓住母亲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掐进她的肉里。
“停车!我要吃那个!现在就要!”我的声音尖锐得让人毛骨悚然,完全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母亲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车子还没完全停稳,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冲进了快餐店。
五分钟后,当父母终于在快餐店里找到我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的面前堆满了空包装纸,有三个汉堡、两包大薯条、一整只炸鸡,甚至还有其他客人吃剩的食物。
我的嘴角沾满酱料,t恤前襟全是油渍,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我的表情——餍足中带着一丝诡异的愉悦,就像饱餐后的蟒蛇。
\"梦梦...\"母亲颤抖着伸出手。
我抬头看向父母,眼神陌生而冰冷。
\"回家,\"我说,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我还饿。\"
那天晚上,母亲被厨房的声响惊醒。
她赤脚走向声音源头,每走一步,寒意就加深一分。
冰箱门大开着,冷藏室的灯光照出一个蹲伏的身影。
我背对着门,肩膀以奇怪的节奏耸动着。
母亲打开灯,眼前的景象让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她的女儿正捧着一块生牛肉大快朵颐,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滴落在地板上。
更可怕的是,在她脚边躺着一只被撕开喉咙的活鸡,还在微弱地抽搐着。
听到尖叫,我缓缓转过头。
此时我的脸上糊满了鲜血和生肉碎屑,牙齿间挂着羽毛和肉丝。
当看到母亲时,我咧嘴笑了,鲜血从牙缝间渗出。
\"饿...\"我含糊地说,声音像是从深井里传出来的,\"妈妈...我好饿...\"
母亲踉跄后退,撞上了闻声赶来的丈夫。
两人惊恐地看着女儿继续低头啃食那块生肉,发出湿漉漉的咀嚼声。
\"我们得带她去看医生,\"父亲声音颤抖,\"这不是梦梦...这不可能是我们的女儿。\"
但他们看过的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
血液检查、脑部扫描、心理评估...一切结果都显示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健康。
一位资深精神科医生甚至暗示父母可能反应过度了。
\"厌食症康复患者有时会经历一段时期的过度进食,\"医生推了推眼镜,\"这是身体对长期饥饿的自然反应。只要不引发健康问题,应该顺其自然。\"
父母在绝望之时,母亲的老同学向他们推荐了一位住在乡下的村医。
据说这位村医不仅擅长治疗普通疾病,还对一些特殊病症有独特的“治疗”方法。
村医的诊所位于一个偏僻的山村,诊所的墙壁上挂满了泛黄的人体经络图和各式各样的草药。
当我们一家三口走进诊所时,村医正专注地研磨着某种干燥的植物。
他听到动静后,缓缓抬起头,瞬间就锁定在了我身上。
就在这时,村医手中的研钵突然像失去了支撑一般,直直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仿佛能透过我的身体看到什么惊人的景象,嘴里喃喃道:“两个魂……”
父母被他的话吓得一激灵,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身体里的另一个“我”,或者说占据我身体的那个东西,突然像被激怒的野兽一样,猛地暴起。
它毫不费力地推翻了面前的药柜,药柜里的瓶瓶罐罐瞬间如雨点般砸落在地,玻璃碎片四处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苦涩药香。
“我要走!”我的尖叫声在诊所里回荡,那声音既像是我的,又夹杂着某种非人的嘶鸣。
“我饿!我要吃东西!”它的嘶吼中透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饥饿感和暴戾。
然而,就在“我”失控的瞬间,村医的动作却快如闪电。
他迅速伸出手,如同铁钳一般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腕,让我完全无法挣脱。
他的手指按在脉搏上,眉头越皱越紧。
\"这不是普通的附体,\"他低声道,\"是'饕餮'...最贪食的那种恶灵。\"
他从一个红木盒中取出三张黄符,用朱砂笔迅速画下复杂的符号。
父母按照指示,强忍着恐惧按住不断挣扎的“我”。
村医将符纸点燃,灰烬落入一碗清水中。
水立刻变成了浑浊的棕红色,散发出铁锈般的气味。
\"喝下去!\"村医捏住我的下巴,强行灌入符水。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我的身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我的四肢不受控制地胡乱舞动。
我的眼球也开始向上翻起,只露出那浑浊的眼白。
腹部开始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蠕动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出来一样。
一股腐臭的黑水从我口中喷涌而出,这黑水溅落在墙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紧接着,一团模糊的白雾从我张开的嘴巴里缓缓渗出,这白雾在空中迅速凝聚,最终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随着这白雾的出现,诊所里的温度骤然下降,呼出的气息也在这寒冷中清晰可见。
而在那白雾之中,一张扭曲的人脸若隐若现。
这张脸的嘴巴大得不成比例,几乎要裂到耳根。
“她自愿放弃这身体!”那恶灵嘶声喊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疯狂和贪婪,“我只想要吃……永远吃下去……”
然而,面对这恐怖的恶灵,村医却毫无惧色。
他稳稳地举起一把古旧的铜钱剑,口中念念有词。
“你这恶孽,竟敢诱骗垂死之人,强占生者肉体!”
村医怒喝一声,声音如同惊雷一般,“今日,我定要让你魂飞魄散!”
铜钱剑刺穿白雾,发出一声皮革撕裂般的声响。
恶灵发出凄厉的惨叫,形体开始溃散。
就在它即将完全消失时,我突然睁开眼睛,用不属于我的声音说道:
\"食物...永远不够...\"
然后我瘫软在父母怀中,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三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不仅身体完全康复,而且体重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
于是,我重返校园,继续我的学业生活。
医生们对我的康复状况惊叹不已,他们将其誉为“医学奇迹”。
然而,只有我和我的家人才知道这个所谓的“奇迹”背后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自从康复后,我对食物的喜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让我深恶痛绝的食物,如今却成了我的心头好。
肥腻的红烧肉、甜得发腻的奶油蛋糕、辛辣的火锅……
这些以前碰都不会碰的食物,现在我却吃得津津有味,每一口都能让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我常常会在深夜时分感到一种难以抑制的饥饿感。
有时,母亲会在半夜发现厨房的冰箱门微微开着,里面的一些生食材不翼而飞。
而我的枕头下,也总是会藏着一些食物碎屑。
最令我感到不安的,还是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
在梦中,我独自一人站在一片荒芜的原野上,只有远处传来一阵阵永不停歇的咀嚼声。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在凌晨三点准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枕头上已满是口水,而胃里则翻涌起一阵无法满足的饥饿感。
\"妈妈,\"有一天早餐时,我突然抬头问道,\"你还记得那个...那个在我身体里的东西最后说了什么吗?\"
母亲手中的筷子掉在桌上。
\"它说...食物永远不够。\"
我点点头,继续吃着面前的煎蛋。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脸上,母亲却莫名打了个寒颤——就在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自己的女儿的眼睛闪过一道非人的光芒。
\"真好吃,\"我轻声说,嘴角扬起一个奇怪的微笑,\"我永远都吃不够呢...\"
窗外,一只乌鸦突然从树上跌落,脖子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拧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