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阴霾密布的秋日,铅灰色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
我和阿强、小志三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与迷茫,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踏入了这间位于城市边缘的出租屋所在的老旧小区。
小区的入口处,一座斑驳的铁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低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围墙的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块,上面爬满了暗绿色的青苔,湿漉漉的,仿佛轻轻一触,便能挤出墨绿色的汁液。
几盏昏黄的路灯稀稀落落地立在小区道路两旁,灯罩上布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仅存的几盏散发着微弱而摇曳的光,在这萧瑟的季节里,更添几分寂寥与阴森,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
走进那间出租屋,一股浓烈的潮湿发霉气味扑面而来,瞬间钻进我们的鼻腔,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胃部也开始翻江倒海般地不适。
三室两厅的格局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格外老旧,墙壁上的墙纸像一片片干枯的鱼鳞,纷纷剥落,露出一块块狰狞的墙面。
地面的瓷砖有不少已经开裂,形成一道道不规则的缝隙,走在上面,发出沉闷而空洞的 “咚咚” 声,一直钻进心底,回荡在这寂静而压抑的空间里,诉说着这屋子的陈旧与沧桑。
要不是这里租金便宜,我们三个恨不得马上拎起行李逃离这里。
我们住的一楼,采光糟糕透顶,窗户被外面茂密的枝叶遮挡得严严实实,即使是白天,屋内也弥漫着昏暗的气息,仿若被一层永远无法驱散的阴霾笼罩着。
墙角处,几株不知名的霉菌正肆意生长,呈现出诡异的形状,在那微弱的光线下,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刚搬来这里的第一天,我们忙碌地收拾完东西,时钟的指针早已悄然滑向深夜。
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将我们彻底淹没,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困倦。
我们各自拖着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步伐,走进属于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屋内只回荡着我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第二天清晨,阳光艰难地穿透那扇布满灰尘、模糊不清的窗户,洒下几缕微弱而又浑浊的光。
我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脑袋昏昏沉沉,昨晚那个怪梦还如同幽灵般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缓缓走出房间,看到阿强和小志也陆续从各自房间出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与不安。
我忍不住开口说道:“昨晚我梦到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的男人,他在屋里对着我破口大骂,说我太吵了,吵得他不得安宁。”
阿强和小志听到我的话,先是猛地一愣,随即惊讶地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阿强瞪大了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怎么可能,我也梦到了!一模一样的男人,骂得那叫一个凶狠,那声音现在还在我脑子里打转呢。”
小志也连连点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我也是,还以为是自己太累,产生了幻觉,做了个噩梦呢。”
我们三个大男人,虽说都是血气方刚,但此刻,心中也不禁涌起一丝寒意,那寒意如同一条冰冷的蛇,顺着脊梁骨缓缓向上攀爬。
不过,年轻气盛的我们,稍作震惊之后,便自我安慰着,也许只是巧合罢了,便强装镇定,洗漱一番,匆匆出门上班,试图将这诡异的梦境抛诸脑后。
住了几天后的那个周末,我们约了各自的朋友来出租屋聚会。
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如同一大片燃烧的火焰,将半边天空染得通红,但这热烈的色彩却丝毫无法驱散我们心中的阴霾。
朋友们陆续到来,狭小的屋子顿时热闹起来,大家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仿佛要将这压抑的氛围冲散。
我们围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桌上的火锅正散发着滚滚热气,麻辣鲜香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房间。
火锅里的汤汁翻滚着,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
灯光昏黄而柔和,映照着一张张兴奋而泛红的脸庞,大家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喝着冰凉的啤酒,酒杯碰撞间,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尽情地谈天说地,话题从工作的烦恼聊到生活的趣事,仿佛忘却了生活中的所有烦恼,好久都没这么放肆地轻松过了。
夜色越来越深,城市渐渐陷入了沉睡,街道上的喧嚣逐渐沉寂,只有我们的出租屋里依旧灯火通明,喧闹声不断。
送走朋友们后,我和阿强、小志都已带着几分醉意,脚步踉跄,眼神迷离,好像置身于云雾之中。
我们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回到各自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
这一夜,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拉长了无数倍,变得格外漫长。
’睡梦中,我又看到了那个蓝色羽绒服的男人。
房间里一片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丝微弱月光,艰难地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站在我的床边,怒目圆睁,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熊熊火焰,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我。
那目光犹如两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向我的心脏,让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我想要开口说话,想要解释,想要询问,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地张着嘴巴。
他没有过多的沉默,紧接着便大声喊着:“你们楼上的能不能安静点!我需要安静!”
那声音尖锐而刺耳,像是一把锐利的锯子,狠狠地切割着这寂静的黑夜,在房间里不断回荡,震得我的耳膜生疼。
随后,一连串的咒骂如连珠炮似的从他口中倾泻而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冰冷的子弹,狠狠地射向我,让我根本没有一点插话的机会。
在他不停的咒骂声中,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尽的黑暗深渊,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我满头大汗,睡衣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昨夜喝过的酒仿佛都化作了疼痛,在脑袋里疯狂肆虐,如同千万根钢针在太阳穴处猛刺,让我头痛欲裂。
我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手却止不住地颤抖,水杯与牙齿碰撞,发出清脆的 “叮当” 声。
喝了一大口水,干涩的喉咙才慢慢好转。
我艰难地起身下床,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一般,摇摇晃晃地来到客厅。
此时,阿强早已睡醒,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燃着一支烟,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发呆。
客厅里烟雾缭绕,烟雾如同一条条扭动的蛇,在空气中肆意游走,弥漫着刺鼻的气味。
“起这么早?” 我的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唤醒了发呆的他。
他抬起头看着我,皱了皱眉,嘴唇微张,小声问了句:“你又看到他没?”
这没来由的一问,却让我立马明白他指的是谁。
我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更多的声音。
阿强迅速掐灭了烟,站起身来,动作有些慌乱,与我一起走到小志房间。
房间里,小志躺在床上,满头大汗,汗水浸湿了枕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
紧闭的双眼眼皮下,眼球疯狂地转动着,可见他也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噩梦。
我走上前去,轻轻摇醒他,手刚触碰到他的肩膀,便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
小志猛地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张嘴就是一句国粹:“我又看到那个人了,骂了我一晚上!”
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我和阿强,眼神中满是恐惧,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只觉得后颈发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我们住在一楼,楼下只有储物室,怎么会有人住呢?
而且从出租屋不能直接到达储物室,需要从外面绕过去才能进入。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犹豫再三,拨通了房东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听筒里传来一阵“嘟嘟”声,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每一声都像重锤一样狠狠地敲在我的心上,使得我的心跳愈发急促。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然后对房东说道:“您好房东,我们这里有太多的杂物没地方放了,您看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个储物室呢?”
电话那头的房东沉默了片刻,这片刻的沉默对我来说却犹如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紧紧握着电话,手心里已经开始微微出汗,心里不停地祈祷着房东能够答应我的请求。
终于,房东缓缓地说道:“嗯,是有一个储物室,不过已经很久没用过了。”
听到房东的回答,我心中一阵窃喜,但还是故作镇定地继续说道:“没关系的,只要能放东西就行。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拿钥匙呢?”
在我的坚持之下,房东最终还是松口了,他说:“那你们等会过来找我拿钥匙吧。”
挂断电话后,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我们三个人怀着忐忑的心情,一同前往房东的家。
当我们走到房东家门口时,房东正站在门口,看到我们,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然而,那平静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人感觉有些诡异。
他有些犹豫地取出钥匙,慢悠悠地放在我的手上,动作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嘴唇微微蠕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阿强忍不住问道:“楼下储物室住过人吗?”
房东惊讶地看着他,眼神瞬间变得慌张起来,瞳孔猛地收缩,但很快又故作镇定,挤出一个很尴尬的笑容。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接着说道:“储物室怎么会住人呢。”
在我们转身离开后,我隐约听到房东喃喃自语道:“都是一群年轻小伙子,应该不怕的吧。”
那声音很低,却像一颗石子,在我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我们拿着钥匙回到了出租屋,站在储物室的门口。
这扇门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它是那种陈旧的木质门,上面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一块块斑驳的木头。
门上的锁也同样锈迹斑斑,我们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钥匙插进锁孔,然后轻轻地转动。
随着“咔嚓”一声,门开了。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腐朽味道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般从门里喷涌而出。
那味道混杂着潮湿、发霉和陈旧的气息,向我们扑面而来,让我们几乎无法呼吸。
我们忍不住捂住鼻子,连连后退几步,想要远离这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才稍微缓过神来。
我们定了定神,再次靠近储物室的门,并走了进去。
打开储物室的灯后,那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虽然光线昏暗,但加上外面照进来的微弱光线,已经足够让我们看清里面的情形。
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就像一层厚厚的灰色绒毯覆盖着整个空间。
我们小心翼翼地踏进储物室,每走一步,都会扬起一阵尘土。
那些尘土在光线中肆意飞舞,如同无数微小的幽灵,在这封闭的空间里游荡。
除了大箱小箱的杂物,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靠在墙边,车身满是锈迹,车把上的皮套也已经干裂。
而最让人惊讶的是,这里竟还有一个书桌,上面堆满了书籍。
灰尘将这些书籍盖得严严实实,给它们披上了一层厚重的铠甲,让人看不清它们的真面目。
我走上前去,拿起一本书,轻轻吹掉一些浮尘,那扬起的灰尘让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隐约可以看到这是一本物理书,纸张已经泛黄,边缘卷曲。
其他的书籍也一样,都是各科的教材,静静地躺在那里,很久没有人来翻动它们了。
在储物室的角落,还有一张折叠床,凌乱的被子随意丢放在床上。
“这有人住过。” 小志扫视了一圈,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微微颤抖。
“你们说,是不是那个蓝色羽绒服的男人啊?”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往上冒,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在我的背上缓缓爬行。
我迅速从储物室退了出去,脚步慌乱,差点被门口的杂物绊倒。
阿强和小志也紧跟其后,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好像晚走一步会被那个蓝色羽绒服的男人伸手拖拽回去。
我们重新将储物室关上,站在外面的阳光下,却仍觉得阵阵寒气从心底涌起,那阳光仿佛也变得冰冷刺骨,无法温暖我们颤抖的身体。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我们的心里都像揣了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能让我们惊跳起来。
“我们要不要搬走啊,那男人不会死在储物室了吧?”
小志说话都有些发颤,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咱去找房东问问清楚去!” 阿强攥紧拳头,愤怒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那眼神仿佛要将房东生吞活剥。
我和小志附和着,起身就往房东的家走去。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只有脚下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回响。
房东打开门,又看到了我们三个,脸上瞬间浮现出一阵慌乱,但很快又强装镇定,那镇定的表情就像一层薄薄的面具,随时都可能被戳破。
我们进到他家,还没落座,便着急地向他质问道:“你不是说没人住储物间嘛?那折叠床书桌怎么回事!”
房东转过身,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那烟雾从他的口鼻中喷出,迟迟没有说话。
客厅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我们三个就站在那里,眼睛紧紧地盯着房东,等待着他开口,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你们看到他了?哎,那是我侄子。这孩子可怜啊。” 房东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
阿强有些不耐烦地吼道:“他死了是吧?你早就知道,还把房子往外租?”
房东猛吸了一口烟,烟雾顺着他的脸庞缓缓飘到半空,又渐渐消散。
“我也不是要害你们,我侄子不会害人的,就是有点固执。”
房东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侄子当年就为了想考个好大学,考了五年始终不行,把自己关储物间半年,最后自己了结走了。这孩子太轴了。”
说完,房东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要将整个房间填满,还没等我们继续问,他转过脸看着我们:“他就是怕吵,平时声音小点倒是没什么事。”
阿强听完,愤怒地想冲过去打房东,他的身体前倾,双手紧握拳头,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上的肌肉也在不停地抽搐。
我和小志赶紧拉住了他,我们的手也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们要搬走!把钱退给我们!” 我大声呵斥着房东,被阿强感染的怒火此刻也熊熊燃烧起来,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
“钱退不了,你们交了半年房租要是提前退,押金可是不退的。合同都签好了。”
房东倚靠在沙发里,看上去很是淡定,似乎是早就知道我们会说什么,那表情让我们更加愤怒。
房东接着说,“我跟你们讲过了,只要不在家大声说话,不搞你们小年轻的聚会派对什么的,就没事。我侄子就想安安静静在储物室学习而已。”
从房东家出来,我们像吃了只苍蝇一样憋屈。
回到出租屋,屋子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压抑,每一处角落似乎都隐藏着那个蓝色羽绒服男人的身影。
那昏暗的灯光,潮湿的墙壁,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着我们的无奈。
如房东所言,只要我们在家安安静静地日常生活,夜晚的梦中,便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身影。
但每一次踏入这屋子,我们的心里都充满了恐惧,仿佛头顶始终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会落下。
我们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如同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生活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会让我们神经紧绷。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压抑的环境中,我们慢慢地也有些适应了这种小心翼翼的生活。
然而,内心深处对这个屋子的恐惧却从未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烈,如同那不断蔓延的霉菌,侵蚀着我们的心灵。
在快住满半年时,我们便迫不及待地寻找下一个出租屋,即便没有这么便宜的租金,我们也毫不犹豫地想要搬离这个可怕的地方。
那一天,阳光依旧有些黯淡,像是被一层薄纱遮住了光芒。
我们把最后的行李放进车厢,行李箱与车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我们再回头看向那里时,我仿佛能看到储物间的昏暗光线里,坐着一个蓝色身影,深深地埋在厚厚的书本里,
他的脸上带着执着与不甘,仿佛还在为那遥不可及的梦想而继续奋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