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铃声响起时,我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
叶子一片片旋转着落下,像极了生命中那些不可预测的转折。
“林梦渔,走啦,再晚食堂就没糖醋排骨了!”同桌萧寒拽着我的胳膊。
我笑着摇头:“今天不了,我得赶紧回家复习,下周不是要月考嘛。”
实际上,我心里惦记的是昨晚没看完的悬疑小说和冰箱里那半块巧克力蛋糕。
十七岁的生活就是这样,考试和零食构成了大部分烦恼与快乐。
与萧寒在校门口分开后,我戴上耳机,将周遭的喧嚣隔绝在外,我彻底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
秋日的风带着凉意,吹起我额前的碎发。
我哼着不成调的歌,沿着熟悉的路往家走,完全没注意到那辆失控的银色轿车。
“嘀—— 嘀嘀——!”刺耳的喇叭声撕裂了黄昏时分街道的宁静。
时间仿佛被拉长,我看见那辆银色轿车的车头在夕阳的映照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感受到身体被重重撞击后飞起的失重感,耳边的风声和音乐混在一起,紧接着是沉闷的落地声。
世界在落地的瞬间陷入了几秒安静,只有耳鸣声在耳道里嗡嗡作响。
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惊讶地发现自己还能思考。
没有预想中的意识涣散,也没有想象中会吞噬全身的剧痛,只有一种奇怪的、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的麻木感。
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接着是胳膊和腿——它们全都完好无损。
“天啊!你没事吧?”司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吓得惨白。
我撑着地面,慢慢坐起身,抬手拍了拍校服外套上沾着的灰尘和细小石子,声音带着刚经历意外后的沙哑:“没、没事……”
这简直是个奇迹,我被车撞飞至少三米,却连一点擦伤都没有。
司机还在不停地道歉,语无伦次地说着 “刚才刹车突然失灵了”“幸好你没事”。
周围也渐渐围过来几个路过的行人,他们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讶,纷纷对着我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这场“不可思议的车祸”。
我只觉得脑子有些恍惚,站起身拎起一旁的书包,继续往家走,仿佛刚才只是不小心绊了一跤……
家还是那个熟悉的家,楼道里飘着邻居家做饭的香味。
推开略显陈旧的防盗门,玄关处挂着我们全家去年在海边拍的合影,妈妈笑得很开心,尽管那时爸爸已经离开我们半年了。
“妈,我回来了。”我习惯性地喊道,但没人回应。
我拍了拍额头,才想起妈妈今天值班,要到晚上九点才能下班回家。
我把书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准备先洗个热水澡压压惊。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床上躺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床上躺着的是“我”。
那个“我”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校服,连马尾辫扎的高度都分毫不差。
她正侧躺着,背对着门口,肩膀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只是放学后累了躺下小憩一会儿。
床头柜上,还放着“她”的书包,上面挂着我最喜欢的动漫角色钥匙扣。
我下意识地用力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清晰的疼痛感瞬间传来。
这不是梦!
床上的“我”肩膀动了动,缓缓转过身,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时,她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只是慵懒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你回来了。” 她开口说道,声音和语气跟我一模一样。
“你……你是谁?” 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是林梦渔啊。”她歪着头,表情自然得可怕,“你不也是吗?”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突然袭击了我的头部,我扶住门框才没摔倒。
几秒钟后,疼痛渐渐消退,我缓过神来——房间里现在有两个“我”正面面相觑。
“看来我们得谈谈。”床上的那个“我”说,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经过一小时混乱又诡异的交谈,我们弄明白了几件事:第一,我们都是“林梦渔”;第二,我们共享大部分记忆和情感;第三,我们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同时存在。
“所以可能是因为那场车祸?”我皱着眉头推测道,“我差点被车撞死,然后……身体就复制出了一个自己?”
另一个“我”耸了耸肩:“听起来确实很扯,像科幻电影里的情节,但好像没别的解释了。”
经过一番商量,我们最终决定暂时隐瞒这个匪夷所思的情况,不能让妈妈知道,也不能让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发现。
我们制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轮流扮演“唯一的林梦渔”。
第一天很顺利,妈妈下班回来时,只有一个我在书桌前“复习”,另一个则躲在衣柜里大气不敢出。
第二天上学,轮到我待在家里。
原本以为不用去学校上课是件轻松的事,可真正体验过才知道,躲在房间里一整天不能出声、不能随意走动的痛苦。
我几乎要嫉妒起那个能正常去学校、和同学聊天打闹的“自己”。
但晚上她回来后,我们两个兴奋地分享着白天的经历——她居然帮我考过了数学小测,这可是我最头疼的科目。
“下次月考不用担心了。”她得意地扬起下巴,“我们俩总有一个能学会。”
我们笑作一团,那一刻仿佛这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直到第三天的到来。
那天早上,我和另一个“我”几乎同时醒来,刚坐起身,就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眩晕。
我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喝,可刚走到客厅就僵住了——我看到了第三个“我”。
她正从冰箱里拿出牛奶,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红色胎记——那是上周我过敏时留下的痕迹。
“早上好。”第三个“我”转过身平静地说,仿佛多出几个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要喝牛奶吗?”
现在,我们三个“林梦渔”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问题变得复杂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最初的那个“我”说(我们商量着按出现顺序称彼此为梦渔一号、二号和三号——我是一号),“我们现在有三个人了,迟早会被人发现的,必须想个办法。”
三号点了点头:“而且我发现我们的记忆开始出现差异了。我记得昨天英语课讲了被动语态,但二号记得是讲了完成时。”
我们三个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意味着每个“我”正在发展为独立的个体。
经过激烈的讨论,我们制定了一套详细的规则:每周轮流外出,一个人去学校上课,另外两个人待在家里;共享作业和考试信息,不管是谁去学校,都要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和考试重点记录下来,回来后整理好给另外两个人看;对外必须保持完全一致的行为习惯……
计划实施的第一周,出奇地顺利。
多亏了我们三个的“团队合作”,我们的考试成绩突飞猛进,老师破天荒表扬了我。
妈妈也觉得我“突然懂事了”,不再抱怨做家务。
甚至因为轮流休息,每个人都有了更多时间发展兴趣爱好——三号爱上了绘画,二号学会了弹吉他,我则开始写小说。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首先是物质上的压力——我们的食量是以前的三倍,我们的零花钱根本不够用;衣服需要轮流穿,频繁的清洗让校服很快就显得旧了;最麻烦的是空间问题,现在要在小小的卧室里藏下三个人,每次妈妈突然敲门,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冒险。
其次是心理上的——我们开始为小事争吵:谁多用了一会儿卫生间,谁吃了最后一块饼干,谁该去应付那个总是借作业抄的讨厌同学……
“这样下去不行。”一周后的深夜,等妈妈睡熟后,三号压低声音说,“我们现在虽然能暂时隐瞒,但问题越来越多,迟早会暴露的。我们必须想个长久的解决办法。”
二号正坐在书桌前涂着指甲油,听到三号的话,抬起头:“比如?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比如……找出我们为什么会分裂成三个的原因,然后逆转这个过程。” 三号的声音很轻。
我和二号同时愣住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尽管我们经常抱怨现在的生活很麻烦,经常为小事争吵,但从未想过要“消失”。
“你是说……让我们其中两个不复存在?” 我轻声问道。
三号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语气沉重地说道:“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同时存在,不是吗?”
就在这时,卧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梦渔,睡了吗?” 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们三个瞬间慌乱起来,二号迅速关上台灯躲进衣柜,三号钻进被窝里假装睡觉,我则滚到床下藏起来——经过一周的练习,这套动作已经十分熟练。
妈妈推开门探进半个身子:“梦渔,我听到你在说话……”
她停顿了一下,我的心跳也像是瞬间停滞在了胸腔里,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黑暗中,我听到她困惑地自言自语:“奇怪,明明听到好几个人的声音……”
等妈妈关门离开后,我们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久久没有说话。
“妈妈开始怀疑了。”最终,二号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三号打开了床头的小夜灯,表情严肃:“所以我们必须行动了。” 她的目光在我和二号脸上依次扫过,“明天开始,正式调查那场车祸。”
第二天一早,轮到我外出调查——按照计划,我先去了那天发生车祸的地点。
晨光中,那段马路平凡无奇,没有任何事故痕迹。
我问了路边商店的老板,他却说根本不记得前天有车祸发生。
“小姑娘记错了吧?”他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说,“这条路最近安静得很。”
困惑中,我决定去医院做个检查——也许身体有什么异常能解释这一切。
挂号,排队,检查……一切正常得令人失望,各项指标都正常。
正准备离开医院时,我在走廊意外撞见了萧寒。
她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往前走。
“萧寒?”我惊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你怎么在这里?生病了吗?”
她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笑了:“林梦渔?好巧啊。我前天不是体育课摔伤了腿嘛,住院观察两天。你呢?怎么也来医院了,是生病了吗?”
我支吾着说只是常规检查,内心却感到很是奇怪——萧寒前天还和我一起放学,怎么可能体育课摔伤?而且我们班前天根本没有体育课。
带着更多的疑问和不安,我匆匆离开了医院,一路快步往家走。
推开卧室门,我看到二号和三号正并肩坐在书桌前,神情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
“你回来了正好。”听到开门声,二号才转过头,朝着我招了招手,“快过来,看看这个。”
电脑屏幕上是一则本地新闻,报道的是发生在城东的一起严重车祸。
新闻里配了一张现场照片,照片中的伤者被打了马赛克,看不清面容,但那身校服和我们的一模一样。
报道中称,伤者在车祸发生后被紧急送往医院,目前仍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这是……”我感到一阵寒意。
二号伸手滑动鼠标,切换到我们的班级微信群。
群里最新的消息,是班主任李老师十分钟前发布的通知,内容是让大家明天下午放学后,一起去医院探望 “因车祸住院的林梦渔”。
我们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许久,二号才轻声说:“也许……我们搞错了。”
“什么意思?” 我立刻追问道。
“也许不是‘复制’,”她的声音颤抖,目光在我和三号脸上扫过,“那天被车撞后,可能没有奇迹生还……”
二号的话还没说完,卧室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妈妈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她的右手还握着一部正在嗡嗡作响的手机,屏幕亮着,能看到来电显示是 “李老师”。
妈妈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的三个“我”,嘴唇控制不住地哆嗦着,张了好几次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或者说是我们三个)心脏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胸腔。
三号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指向窗外,用一种夸张到近乎滑稽的惊惶语气大声喊道:“妈!那、那是什么?!天上那个亮晶晶的东西,是UFo吗?!”
这招拙劣得让我想捂脸,但出乎意料的是,妈妈竟然真的下意识扭头朝窗外看去——哪怕只有半秒钟。
但这半秒钟,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和二号像训练有素(事实上,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我们之前确实偷偷练习过类似的应急反应)的特工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翻滚钻进了床底,另一个则闪电般拉开衣柜门缩了进去,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妈妈很快就反应过来,疑惑地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房间。
此时,房间里只剩下站在原地的“一个”我(是三号)。
她眨了眨眼,脸上的震惊和困惑更加浓烈了,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自我怀疑——刚才她真的看到了三个一模一样的女儿吗?还是最近公司加班太多,太累了才出现了幻觉?
“梦渔……你……” 妈妈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满是疲惫,“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三号立刻发挥了她最近特意磨练出的演技,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无辜的表情指了指桌上的手机,语气自然地说:“我没和谁说话呀,妈。我在用语音备忘录练习英语口语呢,老师说让我多录下来自己听,纠正错误。”
她停顿了一下,故意露出担忧的神情:“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对妈妈的关切。
妈妈盯着三号看了好几秒,又狐疑地环视了一圈看似一切正常的房间,最终那股紧绷的气势泄了下去。
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刚……刚李老师来电话,说……说你在放学路上出了车祸,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这到底……”
三号立刻露出“震惊”和“哭笑不得”的表情:“妈!你看我不好好的在这儿吗?肯定是诈骗电话!或者学校信息登记出错了?最近这种电话很多啦!”她走上前,亲昵地挽住妈妈的胳膊,“你肯定是太担心我了,都出现幻听了。快去休息一下,我给你倒杯水。”
半推半就地,妈妈被三号哄出了房间。
门关上的瞬间,床底下的我和衣柜里的二号同时长出了一口气,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更大的谜团紧紧笼罩住了我们。
那天晚上,等妈妈睡熟后,我们三个(现在自称“梦渔联盟”)挤在电脑前,重新仔细阅读那则车祸新闻。
白天光顾着震惊“昏迷的林梦渔”,忽略了很多细节。
“看这里,”二号用鼠标指针指着新闻最下方,一行几乎被广告盖住的小字,“‘事故发生时,附近区域有多位居民报告看到不明闪光物体坠落,专家初步推测该物体可能是小型陨石,具体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
陨石?不明闪光?
我猛地一拍大腿(我们同时“嘶”了一声,感觉像是拍在自己腿上):“我想起来了!被撞飞落地那一刻,我好像确实看到天空有一道特别亮的光闪过,当时以为是撞到头眼冒金星了!”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瞬间串联起来——奇迹般的无伤、身体分裂、新闻里昏迷不醒的 “林梦渔”、以及这则新闻里提到的陨石……
“放射性元素……”我喃喃自语,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来,“不是车祸复制了我……是那块天杀的陨石!它在撞车那一瞬间影响了我?或者说……‘感染’了我?”
这个猜想让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外星陨石?未知辐射?身体分裂?这比超自然鬼怪还要离奇和……科幻。
“我们需要分头行动。”三号果断下令,此刻她显得格外有领袖风范(或许她才是最初的 “正版”林梦渔?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像保护易碎品一样保护自己,绝对不能再受伤或者生病,天知道如果再遇到什么意外,还会分裂出第四个、第五个‘我’来!”
我们严肃地点头,第一次对“自我保护”达成了高度共识。
“其次,”三号继续部署接下来的计划,“我们必须尽快调查清楚。二号,你明天‘值班’去上学,想办法从萧寒那里套话,确认她到底有没有摔伤住院,以及她知不知道那天放学路上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
接着,她把目光转向我:“一号,你心思细,明天想办法去一趟新闻里说的陨石坠落大概区域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异常现象。”
最后,她指了指自己:“我留守家里,稳住妈妈,同时在网上查所有关于那块陨石和奇怪辐射的记录。不管是官方报道还是民间消息,都不能放过。”
计划制定完毕,第二天一早,二号去了学校。
晚上她带回的消息让人更加不安:萧寒完全否认自己摔伤住院,她前天明明一整天都在学校,还抱怨二号(扮演的我)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而且萧寒说,那天放学分手后,她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任何车祸的声音——“就好像你突然消失了一样”,萧寒当时这么开玩笑说。
而我这边的调查则更加扑朔迷离。
根据新闻描述的模糊区域,我去了城东的一片老街区。
那里看起来一切正常,但当我拿着手机假装拍照,实则仔细观察时,在一个偏僻小巷的墙壁上,发现了一小片极不寻常的、像是被高温熔融后又迅速冷却的玻璃状物质。
更奇怪的是,我用手机查询附近的网络信号时,发现那个地点的信号极其混乱,充满了无法识别的加密波段,时强时弱,极不稳定。
我把采样(用塑料袋小心包好)和发现告诉了她们。
“还有那些信号……”二号补充道,“我今天在学校也感觉手机网络偶尔会卡顿一下,跳出一些乱码,但很快又恢复正常了。”
三号在电脑前抬起头,眼神凝重:“我查遍了所有官方渠道,关于那块陨石的消息少得可怜,几乎被立刻封锁了。但在一些边缘科学论坛和都市传说板块,有几个帖子提到了那天的‘坠落物’,说它带有一种从未见过的微弱辐射频谱,而且……据说有军方背景的组织很快封锁了现场,带走了所有样本。”
线索越来越多,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真相,反而更加迷雾重重。
陨石、辐射、信号干扰、军方、昏迷的“林梦渔”、分裂的我们……
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都无法入睡。
“我们……到底是什么?”黑暗中,我轻声问。
“是林梦渔的放射性同位素?”二号试图用化学知识开玩笑,但声音里没有一点笑意。
“也许……”三号的声音听起来飘忽不定,“也许那个昏迷的才是‘真正的’林梦渔,我们只是……她濒死体验或者昏迷梦境中的产物?因为辐射而实体化了?”
这个想法太过惊悚,让我们同时打了个寒颤。
“或者,”我提出另一个更疯狂的设想,“陨石带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放射性元素,而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它能复制?或者撕裂时空?那个昏迷的我,和路上的车祸,和我们,可能存在于不同的……叠加状态?”
讨论毫无结果,只会让一切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小心翼翼地轮流扮演着“林梦渔”,同时暗中调查。
我们发现那种奇怪的信号干扰会偶尔出现,尤其是在我们三个同时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
我们还发现,我们的记忆偏差越来越大,甚至对某些过往事件的细节产生了争执。
更诡异的是,有一次二号不小心切菜划伤了手,我和三号在同一位置竟然也感到了一阵尖锐的刺痛,但却没有出现伤口,也没有第四个“我”出现。
这似乎印证了陨石辐射的影响是有限且特殊的,并非无限复制。
就在我们以为要永远陷入这个谜团时,转机出现了……
一周后,三号在清理邮箱时,发现了一封被归为垃圾邮件的奇怪邮件。
发件人一栏显示着 “匿名”,标题只有一行字:
“致‘多余’的林梦渔们:想知道真相吗?明晚8点,城南废弃气象站。独自前来。”
邮件正文空空如也。
我们三个盯着屏幕,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东西”,似乎一直在某个角落观察着我们。
去,还是不去?
“这明显是个陷阱!”二号刻意压低声音叫道。
“但也可能是我们唯一了解真相的机会。”三号咬着嘴唇。
我盯着那行字,感觉心脏怦怦直跳。
最终,我们达成了共识——必须去。
但“独自前去”?怎么可能,我们可是有三个呢。
“梦渔联盟,”三号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既恐惧又兴奋的光芒,“准备行动。这次,我们要一起去。”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而城南那座废弃的气象站,在月光下投下诡谲而扭曲的阴影,正静静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当我们抵达城南废弃气象站时,铁锈剥蚀的大门虚掩着,仿佛一张邀请我们进入的、不怀好意的嘴。
我们三个——梦渔联盟,最终还是“一起”来了。
虽然违背了 “独自前来” 的指令,但我们别无选择。
三号打头,我居中,二号断后,我们像一支微型特种部队,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
内部比想象中更破败,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金属锈蚀的气味。
月光从破碎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诡异的光斑。
我们沿着吱呀作响的铁质楼梯,小心翼翼地向主观测台移动。
观测台中央,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身影背对着我们站着。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中年男人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眼神却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一切。
他的脚下放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手提箱。
“看来,‘独自前来’的指令对你们无效。”他开口了,声音平静,带着一丝了然的语气,“或者说,对‘你们’这个概念本身,就需要重新定义。”
“你是谁?” 我向前一步厉声问道,同时我们三个不自觉地靠拢,呈防御姿态。
“你可以叫我‘博士’。” 男人推了推眼镜,“我为某个……对这类异常事件感兴趣的部门工作。”
“陨石?” 我立刻追问。
博士点了点头:“一种极其特殊的星际物质,我们称它为‘镜像尘埃’。它不产生传统辐射,而是在极端能量冲击下——比如你遭遇的那场车祸——触发一种……量子层面的‘自我观测’悖论具象化。”
我们听得云里雾里,但核心意思明白了:是那场车祸和陨石的结合,导致了我们的出现。
“简单说,”博士似乎看出了我们的困惑,用更通俗的语言解释道,“你的身体在濒死瞬间,求生意志和‘镜像尘埃’产生了共振,将你潜意识里‘我不想死’、‘我还能存在’的多种可能性,从概率云中拖拽了出来,暂时固化成了实体。你们不是复制品,你们都是‘林梦渔’本体在不同可能性下的投射。”
“那医院里昏迷的那个呢?” 二号急切地问。
“那是你们的‘原初支点’,最初的、受损最严重的本体。”博士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她维系着你们的存在。但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这种不稳定的状态无法持续太久。‘镜像尘埃’的效果正在逐渐衰退,当原初支点死亡,或者能量彻底耗尽,你们……所有的投射体,都会同步消散。”
“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他补充道,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
绝望瞬间攫住了我们,让我们浑身发冷。
原来我们的存在并不是什么奇迹,只是一个偶然产生、即将破碎的泡沫。
“你找我们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死期?”二号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愤怒。
“不,”博士弯腰,打开了脚边的银色手提箱。
里面不是武器,而是一个造型极其复杂、布满精密线路和微光的头盔,连接着箱体内部的装置,“我是来提供……‘回归’方案的。”
“回归?” 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问道。
“强制逆转过程。”博士解释道,“将你们所有分散的概率云重新坍缩回唯一的、确定的现实。但这个过程需要你们……所有‘林梦渔’的意识高度协同,自愿放弃独立的‘存在’,融合回归到本体之中。这个装置可以引导这个过程。”
我们陷入了沉默。
回归,意味着“我们”的消失,只剩下那个昏迷的“她”。
可如果不回归,结局同样是全部消失。
“为什么帮我们?” 我警惕地问。
“因为‘镜像尘埃’极不稳定。”博士的话毫无感情色彩,“多个高能量意识体持续存在,可能导致现实结构局部褶皱甚至撕裂,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我们必须‘清理’现场。”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你们有十分钟考虑。”
根本没有选择,我们彼此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不甘,但最终是释然。
这段诡异的“多人”生活,充满了麻烦,却也充满了独特的陪伴和乐趣,但这不是真正的现实。
“我们该怎么做?”最终,我代表我们三个做出了决定,声音已经平静下来。
博士指示我们围坐在手提箱周围,然后从箱子里拿出三个更轻便的感应头环,头环上同样连接着线路,与中央的头盔相连。
当最后一个头环戴好,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周围的空气开始波动,像高温下的蜃景。
“集中精神,回想你们共同的源头,回想‘林梦渔’唯一的存在。” 博士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自愿放弃‘自我’,回归到整体之中,不要抗拒这个过程。”
过程并非毫无痛苦。
刚开始,我只觉得脑袋微微发胀,可很快,剧烈的疼痛就席卷了我的全身,感觉就像灵魂被撕扯、搅拌、融化。
无数记忆碎片——我们三个各自细微不同的经历和感受,疯狂地涌入又奔涌而出,相互覆盖、整合。
我(或者说,我们)感到自己在消散,又像是在汇聚。
最后一刻,我(最后的意识)仿佛听到博士低声对着衣领的通讯器说:“……实验记录:编号734‘镜像尘埃’场诱导的量子态自体叠加现象,通过意识协同引导下的强制坍缩已解决。目标个体‘林梦渔’意识回归率98.7%,残留风险可控……准备回收设备,前往下一个异常点……”
下一秒,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我失去了所有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我(林梦渔?)在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中缓缓醒来。
刺眼的阳光洒在病床上,妈妈正趴在床边,眼眶通红,双手紧紧握着我的手。
“梦渔!你醒了!医生!医生!”她喜极而泣。
我感觉虚弱无比,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疲惫的梦。
梦里有什么?好像有很多个自己……车祸……陨石?
细节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些荒诞离奇的片段,仿佛大脑自我保护性地屏蔽了过于超现实的经历。
医生检查后宣布这是奇迹,昏迷了两周多的严重脑震荡患者,竟然完全恢复了意识,且没有明显后遗症。
几天后,在妈妈的精心照料下,我出院回到了熟悉的家。
生活似乎回归了正轨,只是偶尔,我会下意识地多拿一副碗筷,或者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问“你们觉得呢?”,然后为自己奇怪的举动失笑。
萧寒来家里看我,她一进门就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
可说着说着,她突然停下来,歪着头看着我:“梦渔,感觉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哦?哪里不一样?” 我笑着问。
“说不上来……好像,更成熟了?而且……”她凑近仔细看我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学会画这么厉害的内眼线了?还有……你指甲什么时候做的?之前不是还光秃秃的吗?”
我愣住了,快步走到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确实是我,无比熟悉。
但那双眼睛的神采,似乎比记忆中更丰富、更复杂一点。
而我右手的指甲,不知何时被修剪得圆润整齐,还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出来的透明护甲油——这是二号的习惯。
而我左手的指甲,却还保持着我(三号?)平时略微随意的样子。
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那些模糊的梦境碎片瞬间变得清晰——三号的果决、二号的活泼、一号(我?)的细腻……博士那句“回归率98.7%”像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98.7%,并不是 100%。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双手。
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我脑海深处浮现——仿佛不是一个念头,而是一句无声的低语,来自我内部某个极其幽深的角落:
“嘿,看来我们还在。”
镜中的我,嘴角似乎不受控制地、极其微小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我的全身,我死死地盯着镜中的自己。
回归并未完全成功,“她们”没有消失。
她们只是……安静地、彻底地,融回了我之内。
成为了另一个“我”。
永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