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的茅草屋内,允堂和东远将从镇上换回的米粮仔细放好,那包用粗糙草纸包裹、系着麻绳的点心,则被允堂小心地拿在手中。
“走吧,去村长家。”允堂看向东远。
东远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身侧。
两人沿着村中土路,再次来到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村长正坐在树下的石墩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田里劳作的后生。
“村长爷爷。”允堂走上前,微微躬身,将手中的点心递过去。“一点心意,多谢您老人家之前的指点,我们兄弟才有个落脚的地方。”
村长抬起浑浊仍旧显得锐利的眼睛,看了看那包点心,还有眼前这两个虽然衣衫破旧、但容貌气度都与寻常村民不同的年轻人,尤其是前面这个,脸色苍白,身形单薄,可那双眼睛却清澈沉静,不像是一般农户家里能养出来的。
他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乡野老人的直爽和蔼。
“后生,客气啥。你们刚安顿下来,用钱的地方多着哩,买这些虚礼做甚?快拿回去,自己留着吃。”
允堂没有收回手,语气诚恳。
“应该的。村长爷爷,我们兄弟还想麻烦您一件事。我们想在这村里长住下来,改天……想请您带我们去一趟衙门,看看能不能把户籍落下来。
还有……我们住的那草屋,以及旁边那块荒地,我们想买下来,以后也好开垦了种点菜,总不能一直靠山吃山。”
村长闻言,咂巴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
落户可不是小事,尤其是这种来历不明的外乡人。
但他看这两人眼神清正,做事也懂礼数,不像是什么奸恶之徒。他沉吟片刻,用烟杆敲了敲石墩。
“落户的事,到了衙门再看章程。至于那屋子和地……”他摇了摇头。“那本就是无主的荒地和废屋,你们既然住下了,好生打理便是。地契什么的,等去衙门时一并问问,能办就办,不能办也无妨。
既然决定留在我们村,那就是我们村的人了。往后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这点心,真不用,拿回去。”
老人的话语朴实,满是乡里人不掺杂质的接纳。允堂心中微微一暖,他乖巧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坚持,将点心收了回来。
“谢谢村长爷爷,我们记住了。”
东远在一旁适时地出声。
“那村长,我们先回去了,不打扰您歇息。”
村长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两人告辞离开,沿着土路往回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尘土飞扬的路上。
回到茅草屋,将点心放下,允堂轻轻舒了口气。
他走到屋内那张用石头和木板搭成的简易桌子旁,将怀里那个装着他们全部家当的旧钱袋拿出来,把里面的铜钱和碎银子倒在桌上,仔仔细细地数了起来。
他的手指拂过那些带着市井气息的铜钱,动作认真。
从京城带出来的,加上卖野猪和零星草药换来的,数目依旧少得可怜,但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这些钱却闪烁着令人心安、实实在在的光芒。
“卖野猪的钱,买了米、盐和这点心,还剩这些。”允堂轻声说着,像是在对东远说,也像是在对自己盘算。“我采的那些草药,有几株品相不错,等晒干了,应该也能去镇上的药堂换些钱。”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正就着灯光擦拭匕首的东远,眼神里带着属于“安生”对未来的认真规划。
“东远,我想着,等去衙门办好了落户和地契的事情,我们再辛苦些,多攒点钱。这茅草屋夏天还能将就,冬天怕是顶不住风寒。到时候,我们把它重新修一修,至少……把墙糊结实,屋顶再加厚些。旁边那块地,开了春就能种菜了。”
允堂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描绘出一幅虽然清贫却充满希望的蓝图。
不再是皇宫里虚无缥缈布满算计、猜忌的荣华,而是属于他们自己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生活。
东远擦拭匕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看着灯光下允堂苍白却满认真的脸不由自主的想。
这样的日子,是他从前在暗卫生涯中想都不敢想的。
没有时刻悬在头顶的死亡威胁,没有冰冷无情的任务,只有两个人,为了一个共同的小小目标而努力。虽然清苦,需要时刻警惕躲藏,但这份踏实和安宁,是任何锦衣玉食都无法比拟的。
他如何会不应?
“好。都听你的。打猎、砍柴、力气活,我来。你……别太累着手腕。”
他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
如果可以,他真心希望,京城里的那些人,永远都不要找到这里,永远都不要来打破这片山野的宁静,不要让允堂……让安生,再回忆起那些不堪的过往。
他只盼着,能就这样,守着这个少年,在这僻远的山村里,平平淡淡地一直生活下去。
允堂听着东远的话,看着他眼中那份纯粹的守护,心中最后一丝因身份巨变而产生的彷徨,彻底消散开。他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弯,继续低头,小心地将那些铜钱一枚枚收回钱袋里。
油灯的光芒温暖而局限着,只照亮了这一方简陋的天地。
屋外,山风拂过林梢,带来远山的呼吸。在这座他们亲手搭建的茅草屋里,两个人正努力地在废墟之上,播种着属于“安生”与东远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