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念莲丫头的哭声就像颗裹着晨露的莲子,轻轻砸进聂家的庭院。江念卿披衣起身时,正看见金凌抱着女儿在廊下踱步,小家伙攥着昨晚蓝念安送的莲子,哭得脸蛋通红:“芽……芽芽……”
蓝念安揉着眼睛从客房跑出来,手里还攥着那只木孔雀锦囊。“妹妹不哭,”他踮脚去够念莲手里的莲子,“种子要睡够觉才发芽呢,就像我每天要卯时起,才能长高。”他说着挺起小胸脯,倒让念莲忘了哭,睁着圆眼睛瞅他。
厨房飘来莲子粥的香气时,蓝承宇正蹲在莲塘边看水。新栽的莲苗被晨露压得微微弯,叶尖垂着的水珠坠在水面,荡开的圈儿刚好套住游过的小鱼。“思追叔叔,”他回头喊,“这塘里的鱼,也吃莲心吗?”
蓝思正低头给莲苗培土,闻言笑了:“就像你既爱剑法,也爱读话本,鱼儿也有很多喜欢的吃食。”他说着从竹篮里拿出些碎米撒进塘,小鱼们立刻聚过来,尾鳍扫过莲苗的根须,惊得叶尖的露珠又落了几颗。
早饭桌上,蓝景仪举着个刚买的糖画莲花,逗得念莲丫头直伸小手。“聂老小子要是看见这手艺,准得写进话本里,”他啧啧称奇,“说当年魏前辈在金陵街头,给蓝先生买过支糖画并蒂莲,糖稀熬得能拉出金丝,像极了蓝先生的抹额。”
金凌正给蓝承宇讲江氏剑法的要诀,闻言抬眼笑:“你这记性,倒比聂明玦前辈的剑穗还牢。不过那糖画我见过照片,魏前辈特意让画匠添了只衔着莲子的燕子,说像极了蓝先生教他吹的笛音。”
午后的阳光透过荷叶晒下来,在塘边投下碎银似的光斑。蓝念安教念莲用树枝在泥地上画莲苗,小姑娘的小手指着画里的并蒂芽,忽然含糊地说:“像……爹爹和……叔。”
众人都愣了愣,随即笑起来。金凌摸着女儿的头,望向正在廊下对弈的蓝思追和聂怀桑的孙辈,阳光落在两人交叠的衣袖上,像极了画里并蒂莲的两瓣。
蓝景仪举着相机连拍数张,忽然指着塘中央:“快看!”只见一株莲苗的叶尖,不知何时停了只燕子,正歪头啄着叶上的露珠,翅膀扇动时带起的风,让旁边的莲苗轻轻撞过来,像在跟它打招呼。
“这得叫‘燕荷相语’,”蓝景仪得意地晃着相机,“比‘莲塘传代’更有味道。”
傍晚收衣裳时,江念卿发现念莲丫头的小袄上沾了片莲叶。她轻轻摘下来,忽然看见叶背的纹路里,卡着颗小小的莲子——许是孩子们埋种时不小心掉落的。她把莲子放进木孔雀锦囊,刚好和蓝念安那颗并蒂莲种子挨在一起。
晚饭前,蓝承宇拿着幅画跑进来,是他照着金凌演示的剑法画的:少年执剑而立,剑尖挑着颗莲子,背景里的莲塘正泛着晚霞,水面上的燕子剪影,像极了剑穗的流苏。
“金凌叔叔说,这叫‘荷风继剑’,”蓝承宇指着画角,“我加了并蒂莲,就像蓝氏和江氏的剑法,能像莲一样长在一起。”
满桌的人都静了静。金凌忽然起身,给蓝承宇斟了杯莲子羹:“明日我教你‘紫电’的收势,里面藏着蓝先生教魏前辈的清心诀调门,你听了就知道,有些东西从来不用特意记,就像莲塘里的水,悄悄就渗进了泥里。”
夜深时,蓝思追陪着江念卿去看莲塘。新抽的莲叶已经能遮住半塘水,月光落在叶面上,像铺了层碎玉。远处传来孩子们的梦话,念莲丫头的声音混在里面,含糊地喊着“芽芽”,蓝念安应着“妹妹乖”,两个声音缠在一起,像塘里交缠的莲茎。
“你看,”江念卿轻声说,“不用等百年,莲已经在长了。”
蓝思追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锦囊里的莲子,温温的。远处的燕巢里传来几声呢喃,像是在应和塘边的虫鸣。
风过莲塘,新叶相触的声音沙沙作响,像在说:
荷风会吹过不同的塘,剑穗会拂过不同的手,而那些藏在时光里的暖,会像莲子落泥,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里,长出新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