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花籽拼出的雪山剪影还凝着霜气,西屿的船已备好了抗寒的毡布。老水手往船板缝里塞了把金沙花籽,花籽遇冷便冒出淡淡的金光,在木板上烙下蜿蜒的纹路,竟与故事阁桌上的冰晶边缘完全吻合。
“这花籽认路呢。”他用粗糙的手掌搓着冻红的耳朵,指缝里漏出的热气在船帆上凝成白雾,“去年往极北送过货,见过冰山会自己挪位置,只有跟着花根走才不会撞上去。”
小海娃把新串的金沙铃裹上兽皮,铃响透过皮毛传出来,带着闷闷的暖意。瑶儿往竹篓里添了罐熔好的花胶,胶里掺了火山拓片磨成的粉,“这胶遇冷不冻,去年在地下溶洞试过,能把冰纹拓得清清楚楚。”
船行至第七日,海面开始浮起碎冰,每块冰的断面都嵌着细小的花籽,像被冻住的星子。谢怜弯腰拾起块浮冰,冰里的花籽忽然亮起,在他掌心画出道向上的箭头,箭头尽头是座模糊的雪山轮廓——与银灰色花籽拼出的符号分毫不差。
“快到了。”花城用剑鞘拨开船前的浮冰,冰面下忽然窜出条光带,顺着船底往远处延伸,光带里游动的花籽比海水里的更透亮,像被冻住的萤火虫,“这些根在冰下游了至少千里,把路都焐热了。”
穿过最后一片浮冰区,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屏住了呼吸——远处的雪山竟在发光,山腰处缠绕的不是云雾,而是半透明的花藤,藤上开着冰蓝色的花,花瓣飘落时在雪地上砸出个小小的光斑,像在给登山的人打记号。
山脚下的冰面上,天然冻着艘半沉的旧船,船板上的花根纹路已与冰层融为一体。瑶儿摸出花胶往船板上抹,冻住的纹路立刻显形,上面拓着的船帆印记,比西屿的船帆少了道褶皱,一看便知是多年前的样式。
“是更早的花盟人留下的。”谢怜拂去船舷上的积雪,露出块嵌在冰里的木牌,牌上刻着的“盟”字已被冰纹覆盖,只余右下角的花籽还亮着,“这花籽在等新的印记呢。”
往山上走的路比想象中好走,雪地里隐约能看见被踩实的路径,路径两旁的雪堆里插着半露的花籽,像串被冻住的灯。走到半山腰的冰洞前,洞口的冰柱忽然往下滴水,每滴水珠落地都凝成朵冰花,花瓣上的纹路竟是《花盟岁时记》里的星图缩影。
“里面有东西在响。”守礁人的女儿侧耳细听,冰洞里传来类似钟鸣的回响,与山顶石钟的调子一脉相承,只是裹着冰雪的清冽,“像是花藤被风吹动的声。”
进了冰洞,才发现洞壁上天然拓着幅冰纹星图,图上的星辰是由冰蓝色花瓣拼就,西屿的船帆、漂浮岛的叶片、桃林的花苞在图上各成一星,而雪山的位置,正对着星图最顶端的空缺。
洞中央的冰台上,摆着个水晶盒,盒里铺着层雪,雪上卧着片冰叶,叶背的纹路像极了雪山的轮廓,边缘粘着粒银灰色花籽——正是从故事阁带出来的那批。
“是等我们来补全星图呢。”谢怜取出《花盟岁时记》,将沿途拓的冰纹一一撕下,贴在水晶盒的雪层上。每贴一张,冰叶就亮一分,直到最后贴上雪山的冰花拓片,整幅星图忽然从洞壁浮起,在空中连成完整的光链。
此时,山顶传来阵轰鸣,众人跑出冰洞,只见雪山的冰川开始融化,融化的雪水顺着花根的纹路往下流,水里漂着无数冰蓝色花籽,在山脚下汇成个小小的湖泊,湖面上的冰纹正与星图的光链慢慢重合。
“这些花籽要去更远的地方。”花城望着湖水往海里流的方向,水面上的花籽已开始往南漂,“你看,它们在冰里憋了这么久,就是等着这一刻呢。”
下山时,小海娃把金沙铃挂在了旧船的桅杆上。铃响刚落,冰里的花根忽然集体发光,在雪地上拼出条新的航线,一直通向南方的草原——那里的草叶正在发芽,叶尖沾着的花籽,正是雪山飘来的冰蓝色。
回到故事阁时,窗台上的银灰色花籽已长出细芽,芽尖顶着的冰纹里,拓着片小小的草原剪影。谢怜将雪山的拓片贴在《花盟岁时记》的新页上,刚合上本子,就见页边的空白处,自动冒出朵小小的绿芽。
窗外的寒风带着冰花的气息,与远处传来的船铃相和,像是在说:别急,春天要来了,花根该往草原上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