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盟岁时记》封面上的沙漠剪影还带着灼人的热气,西屿的船已换上了防沙的木轮。老水手往轮轴里填了把火山拓片磨的粉,粉末遇热便冒出暗红色的光,在木轮上烙下螺旋状的纹路,竟与故事阁桌上那粒热花籽的边缘完全咬合。
“这粉能扛住沙烫。”他用布巾擦着额头的汗,布巾浸过掺了金沙花籽的水,甩动时洒出的水珠在船板上凝成小小的绿洲幻影,“去年往沙漠送过商队,见过沙丘会自己搬家,只有跟着花根走才不会迷路。”
小海娃把金沙铃挂在船桅最高处,铃响被热风揉碎了,竟在沙地上画出圈圈涟漪,涟漪中心的沙粒慢慢鼓起,冒出细弱的绿芽——是草原带来的草籽,在沙里也能扎根。瑶儿往竹篓里装了袋冰蓝色花籽,籽里裹着雪山融水凝成的晶核,“这籽遇热会化出露水,去年在草原试过,能让沙纹拓得更清楚。”
船行至沙漠边缘的绿洲时,泉眼里的水忽然开始冒泡,每串气泡炸开都飞出粒带火的花籽,像被点燃的星子,在沙地上画出道向西的光带。谢怜弯腰掬起泉水,水里的花籽在他掌心绽成朵小小的火焰花,花瓣上的纹路与《花盟岁时记》里的沙漠剪影完全重合。
“是沙漠在接我们呢。”花城用剑鞘拨开船前的浮沙,沙底下忽然窜出条赤红色的根须,顺着船底往深处钻,根须上的倒刺缠着无数细小的花籽,像串被串起的火星,“这些根在沙里烧了至少千年,把路都焐熟了。”
进入沙漠腹地,眼前的景象让众人睁大了眼睛——远处的沙丘竟在流动,流动的沙粒里嵌着发光的花籽,像被熔化的金子,沙丘顶端缠绕的不是热风,而是半透明的火焰藤,藤上开着橙红色的花,花瓣飘落时在沙地上砸出个小小的火圈,像在给赶路的人划记号。
沙谷里的巨石上,天然刻着幅岩画,画里的商队牵着骆驼,骆驼背上的行囊印着模糊的“盟”字,字边散落的花籽与西屿船板上的纹路一模一样。瑶儿摸出冰蓝色花籽往石上撒,花籽遇热炸开,露出里面的晶核,将岩画的纹路映得清清楚楚,上面拓着的船帆印记比现在的少了个角,一看便知是百年前的样式。
“是更早的花盟商队留下的。”谢怜拂去岩画边的热沙,露出底下埋着的个铜盒,盒上的锁是用花藤缠成的,锁芯里的花籽还亮着微弱的光,“这盒子在等新的钥匙呢。”
往沙漠深处走的路比想象中好认,沙地上隐约能看见被踩实的路径,路径两旁的沙堆里插着半露的火焰花籽,像串被点燃的灯。走到沙海中央的绿洲时,绿洲里的泉水忽然沸腾起来,每滴溅起的水珠都拖着条火线,在空中连成张巨大的网,网上的光斑拼出幅星图——西屿的船帆、草原的草叶、雪山的冰纹在图上各成一区,而沙漠的位置,正对着星图最西方的空缺。
绿洲中央的老树下,埋着个陶缸,缸里装着半缸凝固的花胶,胶里沉着卷羊皮卷,羊皮上用火焰花籽拼着无数个“盟”字,每个字的边缘都粘着不同的花印,有草原的草叶纹、雪山的冰裂纹、漂浮岛的锯齿纹……最底下那行字,是用赤红色花籽拼的:待火花开满沙海,续新篇。
“该把我们的印记加上了。”小海娃用热沙蘸着花胶,在羊皮卷空白处拓下自己的脚印,脚印刚落,绿洲里的火焰藤忽然剧烈发光,橙红色的花瓣纷纷飘落,在空中拼出“花盟”二字的虚影,“这样沙漠的故事,就融进星图里了。”
入夜后,众人坐在老树下看星空,发现远处的沙丘正在发光,火焰花籽顺着热风飘向绿洲,与冰蓝色花籽缠在一起,在沙地上长出新的花苗,花苗顶端的花苞一半是火焰红,一半是冰晶蓝,像团小小的冰火。谢怜望着天边的银河,忽然发现那些星辰的排列,竟与绿洲拼出的星图分毫不差。
“你看,”他转头对花城笑,掌心的花影与漫天星火相和,“连沙漠里的花,都在跟着星图长呢。”
返程时,沙漠的商队赶来送行,领头的老人捧着块熔过的铜片,上面拓着朵冰火共生的花——是沙漠与雪山的花籽孕育的新生命。瑶儿把铜片放进装拓片的竹篓里,发现篓里的所有拓片正自发地旋转,边缘的花籽相互碰撞,在篓底拼出幅会动的星图,像片缩小的天地。
故事阁的灯亮起来时,谢怜将沙漠的羊皮卷拓片贴在《花盟岁时记》的新页上。刚合上本子,就见书页间的花籽忽然集体跳动,在封面上拼出个新的符号——像片火山的剪影,边缘还粘着粒滚烫的岩浆珠。
窗外的热风带着沙味与花香,与远处的船铃、草原的狼嗥遥相呼应,像是在说:别急,火山里的花,也在等着被写进故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