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景然挑眉:“你有空陪我去?”
“自然。”
蔺夫人笑道:“你们姐弟俩,还像小时候一样。”
夜深人静,蔺景然回到闺房。
春桃伺候她梳洗:“娘娘今日心情很好。”
“回家自然开心。”
窗外月色正好,蔺景然望着熟悉的庭院,唇角带笑。
次日清晨,蔺景然还在梳妆,阿瑞就欢快地跑进来。
“母妃!舅舅说带我们去街上!”
蔺景然捏捏他的小脸:“这么着急?”
蔺姆失笑:“先用早膳。街上热闹,别饿着肚子。”
蔺鹤同缓步而入,递给女儿一个荷包:“看到什么喜欢的,自己买。”
蔺景然笑道:“父亲当女儿还是小孩子?”
“在父母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
蔺鹤同慈爱地说。
用过早膳,蔺景辞已等在门前。
“阿姐准备好了?”
蔺景然牵着阿瑞:“就等你了。”
蔺夫人叮嘱:“早些回来,注意安全。”
“母亲放心。”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暗卫扮作老百姓衣服不远不近跟着。
阿瑞兴奋地左顾右盼:“舅舅,那是什么?”
蔺景辞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是糖画,用糖做的。”
“瑞瑞想要!”
蔺景然挑眉:“刚用过膳就吃糖?”
蔺景辞已经掏钱买了一个小兔子造型的糖画。
阿瑞小心翼翼地接过,舔了一口,眼睛弯成月牙:“甜!”
蔺景然摇头:“你就惯着他。”
“阿瑞是阿姐的孩子,我的亲外甥。外甥嘛,自然要惯着。”蔺景辞笑道。
三人沿着街道慢慢走。
蔺景然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前停下。
“这胭脂颜色倒别致。”
摊主热情推荐:“夫人好眼力,这是新到的江南货。”
蔺景辞低声道:“阿姐宫里什么没有?”
蔺景然狡黠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宫里的和外面的不一样。”
她挑了两盒胭脂,又选了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
蔺景辞看着她手中各种红色口脂,和阿瑞同步挠挠头。
这……一样都是红色,也没看出哪哪儿不同……
阿瑞转头,扯着她的衣袖:“母……母亲,看那边!”
街角有个卖泥人的老艺人,手巧得很,捏什么像什么。
老艺人见他们驻足,笑问:“小公子要捏个什么?”
阿瑞仰头看蔺景然:“母亲,可以吗?”
蔺景然点头:“想要什么?”
“要舅舅!”阿瑞脱口而出。
蔺景辞失笑:“捏我做什么?”
老艺人已经熟练地捏起来,不多时,一个栩栩如生的小泥人就完成了。
阿瑞爱不释手:“真像舅舅!”
蔺景然打趣:“怎么不想着捏个母亲?”
“下一个捏母…母亲!”阿瑞忙道。
老艺人又捏了个女装泥人,活脱脱就是蔺景然的模样。
“手艺真好。”蔺景然赞道。
蔺景辞付了钱,三人继续往前。
路过一个书摊,蔺景辞停下脚步。
“阿姐稍等,我看看有没有新到的游记。”
蔺景然挑眉:“还是这么爱看书。”
“总比某些人只知道玩要强。”
“你说谁呢?”蔺景然作势要打他。
阿瑞在一旁鹅鹅鹅笑:“舅舅怕母亲!”
蔺景辞无奈:“阿姐你看,阿瑞都笑话我了。”
晌午,三人在茶楼歇脚。
阿瑞趴在窗边看街景:“母妃,外面真好玩。”
“累了没有?”
“不累!”阿瑞转头,“舅舅,下午还玩吗?”
蔺景辞笑道:“带你去听先生说书好不好?”
“好!”
说书先生正在讲前朝名将的故事,绘声绘色。
阿瑞听得入迷,小脸严肃。
蔺景然低声对弟弟道:“难得见他这么安静。”
“像你小时候,一听故事就老实。”
“胡说,我小时候可比他调皮。”
蔺景辞但笑不语。
听完书,已是午后。
阿瑞开始打哈欠,却还强撑着:“瑞瑞不困...”
蔺景然将他抱起:“该回去了,外祖母该等着急了。”
回到蔺府,果然见蔺母等在门口。
“可算回来了。”蔺母接过已经睡着的阿瑞,“玩疯了吧?”
蔺景辞笑道:“阿瑞很开心。”
蔺鹤同从书房出来:“玩得可好?”
蔺景然将买的胭脂递给母亲:“给母亲带的。”
蔺夫人嗔怪:“又乱花钱。”
蔺景然抱着母亲的手,“女儿的一点心意。”
晚膳时,阿瑞醒来看见满桌菜肴,又精神起来。
“外祖母,街上可好玩了!”
蔺夫人给他夹菜:“慢慢说,先吃饭。”
阿瑞一边吃,一遍小嘴叭叭,奶声奶气地说着见闻。
蔺鹤同抚须微笑:“看来玩得很尽兴。”
蔺景辞道:“阿姐也很开心。”
蔺景然挑眉:“你怎知我开不开心?”
“都写在脸上了。”
“哼!”
用过晚膳,一家人在院中纳凉。
蔺府后宅花厅里,蔺景然毫无形象地歪在临窗的贵妃榻上,头枕着母亲的腿,满足地眯着眼,腮帮子被玫瑰酥塞得鼓鼓囊囊。
“娘,还是家里的玫瑰酥最对味儿!宫里的总差些火候。”她含糊不清地撒娇。
蔺夫人瞧着女儿这惫懒模样,又是好笑又是心疼,指尖轻点她额头:“多大了还这般孩子气!让你宫里那些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瞧见便瞧见,陛下才不拘这些,皇后娘娘最是宽和。女儿在宫里规矩着呢,回娘家还不许松快松快了?”
她眼风扫见端着茶进来的蔺景辞,端正坐好,逗他,“阿辞快来,新出炉的,比你上回捎进宫的酥香斋强多了!”
蔺景辞失笑:“酥香斋可是京城头一份,阿姐的舌头越发刁了。”
“再头一份也没娘亲小厨房的香!”
她跳下榻,从带来的锦盒里翻出个九连环,对着门外探头探脑的小侄子招手,“来,小姑姑给你带了好玩的!”
小侄儿眼睛一亮,扑进她怀里。蔺景然把九连环递过去:“喏,解开了有赏!”
小家伙拿着九连环,胖手指笨拙地摆弄,小眉头皱成一团。
蔺景然看得直乐,毫无长辈形象。蔺景辞看着阿姐与侄子玩闹,眼底带着笑。
蔺鹤同有些失落,“明日……便该回宫了。”
蔺景然笑道:“父亲,女儿不在家,您可别只顾着浇酒,忘了浇花。”
蔺鹤同被逗得捋须一笑:“为父省得!倒是你,”他目光慈和而深长。
“宫中步步需谨慎,纵有陛下护持……景然,记住,咱们蔺家不求你荣耀加身,只愿你平安顺遂。凡事……看开些,莫要强求。”
“女儿明白。”她含笑应下,眼底一片澄澈。
归省最后一日,所有人起了个大早。
阿瑞揉着眼睛走进花厅,见众人都已到齐,奶声奶气道:“外祖父外祖母早!舅舅早!”
蔺母将他揽到身边:“今日醒得倒早。”
蔺鹤同放下茶盏:“今日想做什么?”
蔺景然替阿瑞理了理衣领:“午后就要回宫了,上午就在家里陪父外祖父、外祖母说说话可好?”
阿瑞乖巧点头,随即皱起小眉头:“多嘴想瑞瑞了吗?”
蔺景辞失笑:“才两日就想你的鹦鹉了?”
阿瑞挺起小胸脯,点头。
“想念,想念我的小鹦鹉。”
蔺母愁惆怅不舍,捏捏他的小脸。
早膳后,一家人在花园散步。
阿瑞跑在前头,蔺鹤同:“外祖父看!蚂蚁搬家!”
蔺鹤同弯腰细看:“是要下雨了。”
蔺景然抬头望天:“这天色确实阴沉。”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众人移步花厅,听着雨声闲话家常。
阿瑞趴在窗前看雨:“母妃,雨水会唱歌。”
蔺景然笑道:“是啊,你听。”
蔺景辞命人取来棋盘:“阿姐可要手谈一局?”
“不下棋,”蔺景然连连摆手,“每次都被你杀得片甲不留。”
蔺鹤同抚须微笑。
雨声中,一家人其乐融融。
阿瑞挨个给众人展示他这两日得的宝贝:小泥人、糖画棍子、彩色石子...
“这是外祖父给的,”他举起一块玉佩,“这是外祖母做的香囊,这是舅舅买的泥人...”
蔺夫人眉眼含笑:“我们阿瑞真懂事。”
午膳时,雨势渐小。
蔺夫人絮絮叨叨:“回宫后要好生照顾自己。”
“女儿晓得。”
蔺鹤同沉吟片刻:“宫中不比家里,凡事谨慎。”
蔺景然点头:“父亲放心。”
阿瑞不舍,奶声奶气道:“外祖母也来宫里住?”
蔺夫人忍俊不禁:“外祖母不能去。”
“为什么?”阿瑞歪着头。
蔺景辞替他擦嘴:“宫里规矩多。”
“哦...”阿瑞似懂非懂。
用罢午膳,众人坐在厅中喝茶。
雨已停了,檐水滴滴答答。
蔺景然叹气:“真舍不得走。”
蔺夫人握紧她的手:“得空再回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车马声。
春桃进来回禀:“娘娘,宫里的车驾到了。”
众人起身。
蔺母哽咽:“宫中万事小心,好好照顾你自己。”
蔺景辞弯腰,揉揉阿瑞的小脑袋,“舅舅下次再带你玩。”
阿瑞不舍地搂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道:“舅舅说话算话!”
登上马车前,蔺景然回头望了一眼。
父母并肩立在门前,弟弟站在一旁,都在朝她挥手。
她深吸一口气,钻进车厢。
阿瑞趴在车窗上:“外祖母再见!外祖父再见!舅舅再见!”
马车缓缓启动,蔺府渐渐远去。
阿瑞窝在母亲怀里:“母妃,我们什么时候再来?”
“很快。”蔺景然轻抚儿子的头发。
马车驶过熟悉的街道,阿瑞渐渐睡着了。
蔺景然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轻轻叹了口气。
春桃轻声道:“娘娘若想念老爷夫人,可请旨再归省。”
蔺景然摇头。
回宫的马车摇摇晃晃。
阿瑞玩累了,靠在乳母怀里睡得正香。蔺景然靠着软枕,正盘算着阿瑞长个儿,库房里那匹云锦该给阿瑞做件小斗篷,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护卫呵斥:“前方何人?胆敢阻拦娘娘车驾!”
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声尖锐地穿透车帷:“娘娘!求娘娘为草民做主啊!”
蔺景然蹙眉,挽风已机警地掀开车帘一角。
一个黝黑女子挣脱侍卫的阻拦,扑跪在马车前,涕泪横流:
“娘娘!求娘娘为草民做主!草民张大山,三年前被判了斩刑,是陛下开恩放归送终,如今刑期已到,官差要来拿人了!求娘娘救命啊!”
护卫面色凝重,抱拳低声道:“娘娘,此人拦驾惊扰,按律……”
蔺景然瞧着那汉子虽被押着,眼神一片死寂,仿佛早已认命。
蔺景然沉吟片刻,“将这张大山一同押回宫。此事,需面禀陛下。”
“末将领命!”
……
郗砚凛看着被护卫押送进来的张大山,以及蔺景然简短的口信。
“归途遇民妇喊冤,涉人命官司,妾觉有异,请陛下圣裁”。
郗砚凛道:“将案卷调来。”
厚厚的卷宗很快呈上。郗砚凛一页页仔细翻阅。
良久,他看着下方跪着的张大山,慢条斯理道:“张大山。穹御七年,清河郡人,因邻人王二强占你三亩薄田。
争执中,你持柴刀劈其头颅致死。案卷载,王二素有劣迹,乡邻皆畏惧。是也不是?”
张大山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对上郗砚凛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自己所有冤屈和隐忍都被看穿。
他重重磕下头去,哽咽:“是…是!陛下明鉴!那王二…是里正小舅子!
抢田夺产,逼死我儿媳妇…官府…官府不管啊!草民认罪!只求速死!”
他情绪激动,涕泪横流:“三年前陛下开恩,许草民归家…草民见了老婆子最后一面,给她送葬…值了!值了!今日回来,心无挂碍!”
这时,一旁参与审理的刑部官员出列谏言:“陛下,王二虽劣,但张大山杀人手段凶残,且非当场自卫,乃事后寻仇!此风若开,乡野械斗,私刑泛滥,国法荡然啊!”
另一官员也附和:“吴大人所言极是。此案证据确凿,按律当斩。陛下仁德,可悯其情,然法不容私!”
郗砚凛看着卷宗上事后寻仇四字,又看向张大山那因长年劳苦而佝偻的脊背,以及那双此刻只有释然、毫无畏惧的眼睛。
情与法在他心中权衡。
他并非要纵容私刑,但此案若按律处斩,于法虽合,于情难堪。
更寒了那些被豪强欺凌、求告无门的百姓之心。帝王之术,不止在于严刑峻法,更在于抚慰人心,导民向善。
片刻,他抬手,朱笔悬停,在张大山名字旁落下两个字:“流三千里。”
旨意一下,张大山愣在当场,随即反应过来,泪流不止,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草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陛下!”
这一夜,郗砚凛埋首于堆积如山的案卷之中,四百余份陈年旧案,他一一亲阅。
罪证确凿、穷凶极恶者,朱笔挥下,斩立决;冤情昭然、证据存疑者,批复发回重审。
亦有如张大山般,情有可悯、法有可矜者,或流放,或减等。
当最后一份卷宗合拢,窗外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陛下,该准备早朝了。”
郗砚凛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倦色,眼神却依旧清明锐利。
他起身,目光无意间扫过殿外明曦宫的方向。
柳七机灵道:“陛下,颖妃娘娘昨夜回宫后便歇下了,一切安好。”
郗砚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