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从深海中艰难上浮,沉重而缓慢。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混杂着霉味、铁锈和淡淡血腥气的浑浊空气钻入鼻腔,呛得沈未央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随即彻底清醒过来。
后颈传来一阵钝痛,手臂被擦伤的地方也火辣辣地疼。他动了动,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坐在一个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一面粗糙的砖墙。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废弃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铁门紧闭着,门缝下透进一丝微弱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室内大致的轮廓。角落里堆着些看不清模样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经年累月的尘土气息。
“啧……”沈未央低低咂了下舌,适应了昏暗光线的眼睛眨了眨,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业务挺熟练啊,乙醚捂口鼻,烟雾弹扰乱视线……这流程,都快赶上标准化作业了。”
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靠得更舒服些,内心忍不住自嘲:“沈未央啊沈未央,你这都是第二次被绑架了,是不是该办个会员卡,凑够三次送一次?”
上一次,还是在江南省亲时,被青帮和日本人联手算计。那次有霍聿枭及时赶到,化险为夷。而这一次……他想起化工厂冲天的火光,那些为了保护他而倒下的年轻士兵,心猛地一沉。聿枭现在,一定急疯了吧?
短暂的自我调侃后,理性迅速回归。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现状。
绑架者目标明确,手段专业,绝非普通匪徒。能在奉垣腹地、光天化日之下策划并实施如此精准的袭击,必然是蓄谋已久,且对化工厂周边环境和他们的行程了如指掌。内鬼的可能性极大。
“黑鼬”计划?日本人的残余势力?还是……其他觊觎奉垣军工技术的对手?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被缚的手腕,绳子绑得很紧,是专业的捆缚手法,几乎没有挣脱的可能。他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一片死寂,无法判断看守的人数和位置。
“看来,这次得靠自己了。”沈未央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倒不是特别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对方费这么大劲把他绑来,而不是当场击毙,说明他活着更有价值——无论是为了逼问技术机密,还是作为要挟霍聿枭和奉系的筹码。
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就有时机。
不知过了多久,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锁链被打开的哗啦声。门被推开,一道较强的手电光柱射了进来,晃得沈未央眯起了眼睛。
两个穿着普通短褂、但眼神精悍、腰间鼓囊囊显然带着武器的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端着一碗水和半个冷硬的馒头,粗声粗气地放在他面前的地上。
“吃点东西,别饿死了,我们主子还等着问你话呢。”
沈未央没有去看那食物,而是抬眼平静地看向说话的人:“你们主子是谁?日本人?还是南边哪位元帅的人?”
那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技术顾问”如此镇定,还敢反问。他脸色一沉:“少废话!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知道!”
沈未央也不纠缠,换了个问题:“我的同伴,那个戴眼镜的物理学家,他怎么样了?”
“哼,算他命大,晕过去了,没死,来不及带走。”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吃!别耍花样!”
沈未央心中稍安,顾宗棠没事就好。他看着那碗浑浊的水和硬邦邦的馒头,忽然笑了笑,语气甚至带着点探讨的意味:“兄弟,这伙食标准有点低啊。按理说,我这么重要的‘人质’,不应该提供点更有营养的,方便保持思维活跃,方便你们拷问……哦不,是‘问话’吗?这馒头,怕是能当砖头用了。”
那两个男人被他这番“讨价还价”弄得又是一愣,面面相觑。他们绑过不少人,哪个不是哭爹喊娘、惊恐万状,这位倒好,还有心情挑剔伙食?
最终,那碗水沈未央没喝,馒头更是碰都没碰。在这种环境下,保持警惕是生存的第一要义。
男人骂骂咧咧地收起东西,重新锁上门,室内再次陷入昏暗和寂静。
沈未央靠着墙壁,闭上眼睛。身体虽然被囚禁,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在脑海里回忆奉元周边的地图,推断自己可能被关押的大致区域;分析绑架者的口音和只言片语,试图寻找线索;甚至开始思考,如果对方逼问技术细节,他该如何应对,既能保全自己,又不泄露核心机密。
“聿枭……”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和勇气,“这次,可能要靠我自己先周旋一阵子了。你可要快点来啊……不然,我怕我忍不住,用化学知识把这帮绑匪的晚饭给‘改良’了。”
苦中作乐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思虑取代。他知道,这次的绑架,绝非孤立事件,它如同一个信号,预示着奉垣乃至整个东北,即将面临更加严峻和复杂的挑战。而他,身处漩涡中心,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和智慧。
黑暗的囚室里,时间流逝变得模糊。沈未央调整着呼吸,保存体力,如同蛰伏的猎手,等待着未知的,或许是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