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陈老师，我想退学回家种玉米。”电话里，刘梅的声音裹着哭腔，还夹杂着玉米叶摩擦的“沙沙”声。陈雨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她太清楚这声音背后的无奈，就像二十年前的自己，也是在铜梁老家的玉米地里，对着邓鑫元说出“读书没用”的话。
刘梅是重庆铜梁人，江城理工大学化工学院大二学生，主修农产品化工方向，家里种着十亩玉米。前几天母亲摔了腿，秋收的玉米堆在地里没人收，更让人心急的是，家里唯一的手动玉米脱粒机坏了，靠手掰玉米根本赶不上节气。父亲在电话里哭着说：“别读书了，回来帮家里吧，玉米烂在地里事小，你妈这腿不能等，再说你学那化工，还不如回来学修机器实在。”
挂了电话，陈雨看了眼日历，当天是周五下午——她是机械与制造系毕业，是邓鑫元帮助下才上完大学，如今是圆梦工坊的志愿者和资助者。她立刻给刘梅发消息：“收拾点换洗衣物，下课后在校门口等我，咱们一起回铜梁，你家的脱粒机，我能修。”
傍晚六点，陈雨的车准时停在学校门口。刘梅背着双肩包，手里攥着皱巴巴的退学申请，书包侧袋里还装着《农产品化学》课本，看到陈雨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陈老师，我……我家脱粒机坏了，我爸一个人根本收不完玉米，我实在没办法……”“先上车，有话咱们路上说。”陈雨帮她把书包放进后备箱，里面早已备好两袋面包、一瓶降温喷雾，还有一套机械维修工具——扳手、螺丝刀、万用表一应俱全，都是她当年跟着邓鑫元学修农机时用的老伙计。
车子驶上高速，陈雨一边开车，一边轻声说：“我当年也差点退学，邓书记开车2个多小时赶到我家，蹲在玉米地里帮我修好了坏了的播种机，跟我说‘你学机械不是为了逃离土地，是为了用技术帮乡亲们省力气’。你现在退学，以后你家、村里的农机坏了，还得靠人扛、靠手掰，你忍心吗？这周末咱们一起修机器、收玉米，下周你安心回学校上课，家里的事有我呢。你学的农产品化工也有用，以后你研究玉米深加工，我帮你设计配套的小型农机，咱们俩联手，才能让玉米地多赚钱。”
刘梅看着陈雨的侧脸，悄悄把退学申请塞进了书包最底层——她想起上次化工实验课，自己研究玉米淀粉提取时，总觉得过滤环节效率低，陈老师说“能帮你设计个手动过滤装置，比你用纱布滤快十倍”，那一刻，她真的觉得机械和化工能凑成“好搭档”。
两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刘梅家的玉米地旁。刘梅的父亲正蹲在田埂上抽烟，身边放着坏了的脱粒机，齿轮上还沾着玉米渣。看到两人时，愣了愣：“陈老师，您怎么也来了？您是学机械的，收玉米您也帮不上忙啊。”“叔，我是学机械的，修脱粒机我最拿手。”陈雨扛起后备箱里的工具包，“刘梅还得读书，她学的化工能让玉米变值钱，我学的机械能让收玉米省力气，咱们分工，保证不耽误秋收。”
说着，陈雨就蹲在脱粒机旁拆零件，螺丝刀拧下螺丝的瞬间，她指着齿轮说：“叔，您看，这齿轮磨损太严重，咬合不上才转不动，我带了备用齿轮，换上就能用。”刘梅蹲在旁边帮忙递工具，看着陈雨熟练地拆装零件，手指在油污里蹭得发黑也不在意——这场景，像极了课本里“技术下乡”的插图，只是主角换成了帮自己家的陈老师。
那天傍晚，陈雨修好了脱粒机，又教刘梅用：“你看，这个手柄往下压是启动，往左扳是调速，跟你化工实验里调搅拌速度一个道理，掌握好力度就行。”两人分工合作，刘梅掰玉米，陈雨操作脱粒机，机器“嗡嗡”转动，玉米粒簌簌落下，比手掰快了三倍。刘梅的母亲拄着拐杖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刘梅的《农产品化学》课本，翻到玉米深加工的章节，看着两人忙碌的身影，悄悄抹了眼泪。
收工后，陈雨帮着熬药、给老人擦身，又跟刘梅父亲聊到深夜：“叔，刘梅上次化工实验考了全班第三，她研究的玉米须提取技术，以后能做成保健品卖高价。但提取前得先把玉米须收集好，我能帮她设计个玉米须分离装置，收玉米时顺带就能把须子分出来，不耽误功夫。您放心，家里的活有我呢，秋收忙完，我再帮您把播种机也修修，明年种地更省力。”刘梅父亲抽着烟，没说话，却悄悄把刘梅的退学申请揉成了团。
周日下午，两人收完最后一亩玉米，陈雨开车送刘梅回学校。路上，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这里面是工坊的‘农机帮扶专项补助’，5000块，你先拿去给阿姨交医药费，剩下的当生活费。当年邓书记也给我塞过钱，说‘钱能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别让钱耽误了学技术’。你记住，你学化工，我学机械，咱们联手，以后能帮村里干大事。”
刘梅攥着信封，眼泪滴在信封上：“陈老师，谢谢您。我……我一定好好学，以后我的化工实验，还得靠您帮我设计设备呢。”“谢什么，咱们是搭档。”陈雨笑着说，“以后每个周五下课后，咱们就一起回铜梁，周末修机器、收玉米，周日晚上回重庆，路上我帮你补机械常识，你帮我讲化工原理，互相学习。”
从那以后，每个周五傍晚，陈雨的车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两人一起回铜梁，周六天不亮就钻进玉米地，陈雨修农机，刘梅掰玉米，闲下来时，陈雨就拿着画图板，给刘梅画玉米深加工的配套设备草图：“你看，这个玉米清洗装置，用齿轮传动带动毛刷，比你手洗干净还快，正好配你提取淀粉的工序。”周日下午赶回重庆，路上刘梅就给陈雨讲玉米成分分析，陈雨听得认真：“原来玉米芯里有这么多纤维素，以后我能设计个粉碎装置，帮你把芯子磨成粉，方便你做实验。”
刘梅返校后，心思却总在家里的农活上，上课频频走神。陈雨看出了她的心思，每周一中午都会拎着盒饭去学校找她，两人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一边吃饭一边聊天：“你爸说阿姨的腿好多了，能自己拄着拐杖走路了，脱粒机用得很顺手，你就放心上课。这是我上周帮你家卖玉米的钱，800块，你收着当零花钱。对了，你上次说想做玉米芯粉碎实验，我帮你画了个小型粉碎机的图纸，你看看能不能用。”
她还把自己的机械设计笔记带来，里面夹着邓鑫元当年批改的图纸：“这是我学机械时的笔记，邓书记帮我改了很多农机设计错误，你看这个玉米播种机的草图，当年我把行距算错了，邓书记陪我在地里量了一下午，说‘机械设计得贴合实际，差一厘米，农民就得多受累’。你学化工也一样，实验参数得准，咱们互相提醒。”刘梅摸着笔记上的红笔批注，心里渐渐踏实下来。在陈雨的帮扶下，刘梅不仅放下了后顾之忧，更在专业上突飞猛进——她带着两人联手改良的“玉米深加工配套设备”项目参加全国大学生化工创新大赛，斩获二等奖；毕业时，凭借扎实的专业能力和项目经验，成功入职一家专注于农产品深加工的企业，从当年差点退学的农村女孩，一步步实现了大学梦、就业梦，更成了村里人口中“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