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师气得牙痒痒，一个晚上没睡着，第二天眼下乌青送余露桐进赛场。
他拍拍余露桐的肩膀：“好好发挥，争取超过陈施欢，咱们不争第一，也要争口气。”
牛老师路过听到这话：“为啥不争第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厨子，不想当第一的学生不是好孩子。施欢，咱们放轻松，简简单单拿个第一回来就好。”
这个时候还早，大门口，围着好多老师和学生，纷纷侧目过来。
投射过来的目光或打量，或猜忌，或好奇。
见这个块头大大的老师面孔很生，有人在偷笑。略带鄙夷的低笑声在四周和谐的学术氛围里显得突兀明显。
牛老师这暴脾气，环视一圈，当即大声喊问：“谁在笑？!”
这一嗓子，喊的周围所有声音都停了下来。
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施施然抱臂站立在牛老师面前，眼皮子都不带抬的。
“我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带学生来参加这个作文比赛吧，还争第一呢，吹吧，你知道上一届的第一是谁吗？上上届是谁吗？上上上届是谁吗？”
他说话时慢条斯理拢了拢额前刘海过耳后，语气不急不缓，满是轻视。
牛老师双手撑腰：“滚滚滚，我管他上一届，上上一届，上上上一届是谁。”
这是比赛又不是皇位争夺赛，关上一届吊事，难不成还要上一届的第一名没了，才能把这位子让出来？
那男人不悦，鄙夷的目光上下扫视牛老师，伸出一根手指对牛老师指指点点。
“粗鄙，教语文的老师像你这么粗鄙不堪的世间少有。”
他说话时头晃动，侧身不拿正眼看牛老师：“我告诉你，连着三届，省级作文比赛第一名都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可大有来头了，就这么说吧，新叶青少年出版社的主编沈云来是他姑姑，每年沈主编都是总评委。”
“就算你学生作文写的天花乱坠笔走龙蛇，那也只能得个第二。啧啧，天赋才能在权力面前不堪一击啊。”
那男人说得眉飞色舞，煞有其事，神色里充满向往。
在场的都是各市各县学校的顶尖教师，作文比赛一年一届，举办了二十几年，这些老师没来十次也有八次，可没人反驳男人说的话，似乎统一默认了这件事。
孙老师也是第一次来，但他之前做过一些功课，算对这事有些了解。
自从沈云来的侄子参加作文比赛后，一连三届，都是他得第一。姑姑是总评委，侄子拿第一，这其中似乎很不难让人多想。
牛老师听完眸色渐暗，脸阴沉下来。他以前只在小山村里守着几个学生，不关心这些比赛的事情，原来外面走后门已经可以摆在明面上了吗。
名次都是小事，重在参与，可比赛的意义就是公平竞争，让施欢这么小就感受到社会的黑暗，他于心不忍。
他担心施欢会不会因此感到挫败，本来农村的孩子就自卑敏感，好不容易有天赋有机会走出大山，结果被人当头一棒告诉天赋没用，有一个好背景才有用。
正想怎么安慰施欢，却听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言语振聋发聩。
“有第一争第一，没第一争第二，有什么争什么。有些时候得了第一也不被人认可，得了也是白得，还不如第二呢。”
小女孩声音童真稚嫩。
四下哗然。
确实，大家心知肚明的暗箱操作，默认第一的同时也将第一贬值，相反第二名却成了大家心里承认的第一名。
比赛的最终还是看重能力，德不配位只会被人诟病。
是谁的思想如此透彻，避开迷雾，洞察本质？
大家寻着声音看去。
孙老师笑容满面介绍：“我学生，童言无忌，大家见谅，大家见谅。”
虽是言词上有些歉意，但语气却是骄傲自豪。
看到没，这是我学生!
嘴角上扬，眼尾一挑，好不得意地暗暗向牛老师炫耀。
余露桐只是把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了，她不懂大人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老师们大多数是肯定余露桐的观点，可不敢明面上认同。比赛还没开始，谁知道自己表现出认同之后会不会影响自己学生的成绩。
陈施欢弯弯嘴角，感叹露桐简直正的发邪。
“说的好!”她站出来赞同露桐的观点，扬起下巴，肆意张扬道：“我就要争这个第二!”
余露桐和陈施欢相视一笑：“我也争这个第二!”
“我支持你们，我也要和你们争第二!太酷了!”一个女孩跳出来高喊。
这里大多学生都是五六年级，好不容易熬走高年级的学长学姐，过了县赛市赛，到这来告诉他们第一被别人包了，怎么能不气。
三年了，年年都来这里做分母，真没意思，不来又取消明年参赛资格。
几句话挑起了许多学生心里忿忿不平，一石激起千层浪。
“争第二不比争第一好啊，我就要争第二!”
“我也争!”
“都别吵，第二是我的!”
“……”
场面失控，老师们藏不住笑意，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默契地放纵学生情绪高涨地释放情绪。
许是成人的世界待久了，难得一见如此不同的场景，他们心里也被感染掀起层层激荡。
这次来的不亏，今天这一幕远比赛场上让他们的学生学到的更多。
……
马路对面白色奔驰后座落下的车窗缓缓升起，车内的两人将这一幕尽数揽入眼底。
“我说了不来参加!为什么还要逼我来!他们都说我是作弊的!”
后座的小男孩气愤地踢前面的靠背，大吼大叫道。
前面驾驶座的女人化妆时下最流行的精致妆容，身着烟灰色真丝衬衫，领口别着一枚珍珠母贝胸针，浅杏色直筒西裤妥帖勾勒出优雅的线条。
从后视镜里瞪了一眼胡闹的小男孩，红唇轻启，淡定道：“早点走不就好了，是你自己非要停下来看，看了你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