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斑菌和乌幻的心头。
是啊。
主宰呢？
那高高在上，视十三君王如犬马。
视万物为尘埃的，至高无上的主宰大人呢？
两个君王级势力，在祂的眼皮子底下，发动了足以将大地染色的全面战争。
这在过去的时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们和暗流君王手下的神使不同，对主宰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了解。
所以直到现在，才发现其中不对的地方。
毕竟按照惯例，当君王之间的矛盾激化到一定程度。
主宰麾下的巡查者，便会带着主宰的意志降临。
或是调停，或是裁决，甚至直接抹除。
主宰的威严，不容挑衅。
主宰定下的规则，无人可以逾越。
这才是黑暗大地千万年来颠扑不破的真理！
可是现在，战争已经爆发了三天。
双方投入的部落越来越多，死掉的下位邪神越来越多，战场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
别说主宰的意志了，就连一个最低级的巡查者，都没有出现。
就好像，祂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或者说，祂根本不在乎。
斑菌脸上的玩味和幸灾乐祸，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 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隐含着一丝恐惧。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主宰的力量笼罩着整个黑暗大地，没有任何事情能瞒过祂的感知，除非……”
除非，主宰本人，出了问题。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最恶毒的种子，一旦在心底生根。
便会以最疯狂的速度长成参天大树，遮蔽所有的理智。
如果主宰真的出了问题，那所有一切的平衡都会被打破。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血欲君王和毁灭君王之间的战争了。
而是会演变成，一场将所有君王都牵扯进去的，颠覆一切的战争！
试问，哪个君王不想更进一步，也成为那高高在上的主宰呢？
以前没有机会也就罢了。
现在有了哪怕那么一丝机会，君王们都不会放弃的。
“闭嘴！”
那团灰雾中的乌幻，发出一声厉喝。
他的声音不再变幻不定，而是固定成了一种尖锐而惊惶的音调。
“这种话，也是你能说的？！”
“你想死吗？你想让千面君王大人，跟着你一起被抹除吗？！”
乌幻的雾气剧烈地翻涌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平静。
主宰，是禁忌。
是所有古神，所有君王头顶上，悬得最高，也最锋利的一把刀。
妄议主宰，本身就是死罪！
斑菌被他这么一吼，也瞬间回过神来。
他苍白的脸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是啊，这些都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
“我……”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想法，是何等的疯狂，何等的大逆不道。
如果被主宰知道，恐怕死一万次都不够。
“我什么都没听见。”
一直沉默的聆，忽然又开口了。
她抱着怀里的小熊尸体，重新蹲了下来，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小熊身上脏兮兮的绒毛。
就像一个贪玩的小孩子一样，不谙世事。
“我只是听见，风声很大。”
“风，要把天，吹变样了。”
但她的话，却让现场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仿佛是在暗示，真相可能就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乌幻和斑菌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意识里，看到了一丝动摇。
谎言，可以被揭穿。
阴谋，可以被识破。
但当一个无法解释，无法理解的事实摆在眼前时，带来的冲击是颠覆性的。
主宰的沉默，就是那个最大的事实。
即便不是主宰出了问题，那也代表着背后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而这，就不是他们能处理的了。
“我必须立刻回去，将这里的一切，禀报给腐堕君王大人。”
斑菌的声音干涩无比。
他已经没有了看戏的心情。
血欲和毁灭两个君王打生打死，原本是一场有趣的闹剧。
可如果这场闹剧的背后，是整个舞台即将崩塌的前兆。
那这就不是闹剧，而是所有人的葬礼了。
“我也要回去。”
乌幻的声音也恢复了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更深的寒意。
“第三方势力的存在，血屠的谎言，以及主宰的异常。”
“每一件事，都足以改变黑暗大地的格局。”
“我们必须让君王大人，提前做好准备。”
斑菌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看了一眼下方还在继续的，血腥而徒劳的厮杀，眼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怜悯。
这些可怜的虫子。
还在为了各自君王的“荣耀”，在这里拼死搏杀。
却根本不知道，真正决定它们命运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不过也可能是好事。
毕竟死在这里，就不用经历那更恐怖的风暴了。
“聆，你呢？”斑菌看向那个依旧蹲在悬崖边的小女孩。
“我要留在这里。”聆头也不抬地回答。
“留在这里？”
乌幻有些不解，劝阻道：
“这里很危险，很快这里就会变成中位邪神，甚至神使亲自下场的战场。”
“我要听。”
聆抚摸着小熊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远方。
“我要听清楚，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他的声音。”
“我要听清楚，这场战争，最后会唱出什么样的歌。”
“我还要听清楚，当天空沉默的时候，大地会说些什么。”
她的声音空灵而飘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但似乎又蕴含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斑菌和乌幻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聆是低语君王最宠爱的神使。
她的能力，远不止是“聆听”那么简单。
或许，她留在这里，真的能发现一些他们无法察觉的秘密。
但他们已经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要将眼下的消息传递回去。
“那你自己小心。”
斑菌最后说了一句，便不再犹豫。
他脚边的妖异蘑菇瞬间疯长，化作一个巨大的菌盖，将他的身影笼罩。
下一秒，菌盖枯萎，化作飞灰，而斑菌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哼。”
乌幻冷哼一声，那团灰色的雾气，也迅速变淡，融入了周围的空气之中。
孤峰之巅，再次只剩下了聆一个人。
她抱着她的尸体小熊，静静地俯瞰着那片无休无止的战场。
仿佛一尊亘古不变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