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两百里外。
连绵起伏的山脉,如同巨兽的脊骨,横亘在荒芜的大地上。
在山脉环抱的一处宽阔谷地中,坐落着一个巨大的部落。
密密麻麻的茅草屋和简陋的窝棚,从谷底一直延伸到半山腰。
杂乱无章,却又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数千名族人,在其中穿行,劳作,生活。
这里,便是白虎部落。
一个由附近数个被解放的部落,自发整合而成的,拥有近五千人口的新部落。
部落的中央,最高处,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白色岩石。
岩石被粗糙地雕刻成一头猛虎的模样,形态笨拙,却自有一股威严。
这,就是他们的神,伟大的白虎。
部落首领,是一个名叫山的男人。
他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坚毅。
此刻,山正站在部落最高的哨塔上,忧心忡忡地眺望着远方。
自从黑暗大地上的君王们开战,整个世界都乱了套。
原本还算平静的周边区域,现在每天都在上演着血腥的厮杀与吞并。
他们这个新生不久的部落,就像是黑暗森林里一团亮眼的篝火。
如今,已经被周围的掠食者给盯上了。
“首领。”
一个精瘦的汉子爬上哨塔,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焦虑。
“西边山谷的巡逻队,又发现邪神信徒的踪迹了。”
“是邪目部落的人吧。”山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他甚至不用去确认,就能感受到那股从西方传来的,令人作呕的,充满了恶意的视线。
那视线,已经毫不掩饰地在他们部落上空,盘旋了好几天。
“对,就是那些疯子。”
精瘦汉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他们越来越肆无忌惮了,首领,我们该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邪目之主恐怕很快就要打过来了!”
怎么办?
山在心里苦笑。
他能怎么办?
白虎部落看起来人多势众,足有五千之众。
可实际上,真正的战力,孱弱得可怜。
如今的他们不再信仰任何邪神,虽然不再受到压迫和免于献祭之苦。
但他们也失去了强大的力量。
现在的他们,只是一群拿着石矛木棍的普通人。
他们所信奉的白虎之神,也从未给予过他们任何回应,更别提赐予力量了。
那尊白虎石像,更像是一种精神寄托。
是他们这些被从邪神魔爪下拯救出来的可怜人,对那头神骏白虎的。
一种朴素的,混杂着感激与敬畏的崇拜。
他们根本就没有获得任何真正的传承。
用这些连肚子都填不饱的族人,去对抗一头实力强大的邪神?
这和用鸡蛋去砸石头,又有什么区别?
“首,首领……”
精瘦汉子看山半天不说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要不……要不我们向邪目之主献上祭品吧?”
“我听说那家伙虽然残暴,但只要祭品足够,还是可以商量的。”
“我们部落这么多人,挑一些老弱病残……”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精瘦汉子的脸上。
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双目赤红,如同暴怒的雄狮。
“你他妈的说什么浑话!”
“你忘了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你忘了你的婆娘和孩子,是怎么被当成祭品,活生生喂给那头邪神的吗!”
“现在,你竟然要我们,去做和那些杂碎一样的事情?”
山的声音,在哨塔上咆哮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精瘦汉子的心口。
精瘦汉子被打懵了,他看着山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终于想起了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血淋淋的记忆。
他想起了自己的亲人,在被拖上祭坛时,那绝望的哭喊。
想起了自己像狗一样,跪在地上,祈求邪神的宽恕。
“我……我错了……首领……我错了……”
汉子涕泗横流,悔恨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山松开了手,任由他瘫软在地。
他转过身,重新望向远方,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决绝的死志所取代。
“传我命令。”
“召集所有能拿起武器的族人。”
“我们,跟它拼了!”
投降就是成为祭品。
投降就是把自己的亲人,同胞,推向另一个地狱。
他们已经从地狱里爬出来过一次了。
绝不可能再回去!
与其跪着被一口口吃掉,不如站着,轰轰烈烈地战死!
……
部落中央的空地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四千多名族人,无论男女,除了老弱病残,都被紧急召集了起来。
他们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石斧,骨矛,削尖的木棍。
但是脸上,却写满了茫然与恐惧。
山站在那尊巨大的白虎石像前,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族人们!”
“我知道你们在怕什么!”
“西边那头叫邪目之主的杂种,盯上我们了!”
“它想要我们的家人和我们的孩子,想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变成它的食物!”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骚动,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
“但是!”
山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我问你们!”
“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怎么来的?”
“是我们跪在地上求来的吗?”
“不是!” 一个嘶哑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我再问你们!”
“我们现在能站在这里,而不是被绑在祭坛上,是为什么?”
“是因为邪神发了慈悲吗?”
“不是!”更多的人,开始跟着怒吼,“是白虎神,杀了那些该死的邪神,救了我们!”
“说得好!”
山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
“白虎神救了我们一次,给了我们尊严,给了我们活得像个人的机会!”
“难道我们,就要把这份尊严,亲手丢掉,再变回从前那群摇尾乞怜的狗吗?”
“不!”
“绝不!”
“那我们该怎么办!”
“战!”
“战!”
“战!”
四千多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冲天的声浪,回荡在整个山谷。
所有人的恐惧,在这一刻,都被原始的血性与愤怒所取代。
他们或许弱小,但他们不愿再做任人宰割的牲畜!
就在这时。
天空,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
一股阴冷、腥臭,夹杂着浓郁血腥味的风,从西方吹来,席卷了整个山谷。
天空中,仿佛张开了一只巨大的,看不见的眼睛。
那充满了贪婪,戏谑,暴虐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投射下来。
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它……它来了……”
有人牙关打颤,手中的武器都快要握不住了。
山猛地拔出腰间的骨刀,指向西方,再次咆哮。
“族人们,跟我来!”
“今天,就算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让那头杂种知道!”
“我们白虎部落,没有孬种!”
他第一个冲向了部落的入口。
身后,四千名被激起血性的族人,紧随其后。
他们知道,这或许是他们生命中,最后一次看到太阳。
但他们的脸上,没有了恐惧。
只剩下,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