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电话那头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这沉默让李敏感到一丝不安。几秒后,王宏源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预想中的怒气,反而带着一种审慎的探究:“那你觉得,这个田秀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让李敏沸腾的情绪稍稍降温。她愣了一下,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白天的酒店考察,飘回到之前收集到的关于秀秀的种种信息。她下意识地开始分析,语气变得客观起来,仿佛在评估一个商业对手:
“智商肯定是在线的。”她首先肯定,“一个没什么背景的女人,能白手起家,把酒店管理得井井有条,在本地商圈站稳脚跟,没点真本事做不到。我亲自去看了,细节和服务都抓得很到位,管理能力确实不错。”
她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秀秀给她的感觉:“情商嘛……也就那样。至少在我面前,不卑不亢,没见怎么伏低做小、刻意讨好,甚至有点……过于硬气。” 她想起秀秀在小会客室里与她平静对峙的样子,“其他的,性格、为人处世更深层的东西,我还不清楚,还没有过多的接触。”
但最后,她还是给予了外貌和气质的肯定,这是她无法否认的直观印象:“但是说实话,第一次见面,给人的感觉是端庄、大方,气质很正。不是那种靠媚俗手段上位的类型。”
王宏源在电话那头似乎极轻地笑了一声,微弱得几乎像是电流的杂音。“听起来,倒不像是个空有皮囊或者心术不正的人。至少,有能力,有骨气。”
李敏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心底那点不甘又冒了出来:“人是还算周正,可这年纪、这婚史、还带着两个孩子……跟我们家一诺终究是不匹配!而且你看看,现在一诺为了她,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昏了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王宏源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你越是激烈反对,他反弹得就越厉害。年轻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对抗全世界,这种劲头,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
李敏一时语塞,想起丈夫年轻时也曾有过短暂的叛逆期,虽然最终选择了家族期望的道路,但那段往事似乎让他对儿子多了一份理解。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感觉沟通陷入了僵局。
就在这焦灼的沉默中,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去酒店考察是远观,听别人评价是耳闻,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看清她的本质,还有什么比融入她的生活、近距离观察更直接有效的方法呢?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迅速变得清晰而坚定。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对着电话那头的丈夫脱口而出:“我想去秀秀家住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次,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久的沉默。王宏源显然被妻子这个突兀的决定惊到了。去未来可能成为亲家的、儿子女朋友家住?这完全不符合他们这个圈子的交往惯例,甚至有些……失身份。他了解李敏,她不是个会冲动行事的人,这个决定背后,必然有她的深意。
几秒钟后,王宏源沉稳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询问原因,没有分析利弊,只是简练到极致的两个字:“随你。”
这两个字,不是敷衍,而是基于多年夫妻默契的信任和放手。他将决定权和执行权完全交给了她,默许了她这场非常规的“考察”行动。
挂了电话,李敏独自站在酒店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丈夫的态度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是的,必须住进去。她要亲眼看看,这个叫田秀秀的女人,在褪去“优秀企业家”的光环后,在日常生活中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如何打理一个家?如何与自己的两个孩子相处?如何对待突然闯入的、明显带着挑剔眼光的“准婆婆”?她的温柔是真是假?她的坚韧能否持续?她的“不卑不亢”在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中,是否还能保持?
这无疑是一场豪赌,是将自己置于一个可能尴尬甚至难堪的境地,也是对秀秀和王一诺感情的极致考验。但李敏相信,只有在最真实、最不加修饰的日常烟火气里,才能窥见一个人最内核的品质。
她不再犹豫,转身拿起手机,屏幕冷白的光映亮了她决绝的脸庞。她先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言简意赅地吩咐对方推迟接下来几天所有非必要的行程安排。
然后,她略一思索,并没有直接打电话给王一诺或秀秀——那样会给他们准备和设防的时间。她只是通过王千金,看似随意地透露了这个决定,她知道女儿自然会第一时间通知儿子。
做完这一切,李敏开始冷静地收拾自己的随身行李,她挑选了几件质地精良但款式相对低调舒适的衣物,避开了过于隆重的套装和珠宝。既然是去体验“日常生活”,就要尽可能融入其中。
而此时,在城市的另一端,刚刚结束与王一诺视频通话、心情尚未完全平复的秀秀,接到了王千金火急火燎的“预警”电话。
“秀秀姐!大事!我家太后刚刚决定,要搬去你那里住几天!说是想……嗯,‘深入了解’一下!你自求多福,做好准备啊!”王千金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同情和一丝看好戏的兴奋。
秀秀握着手机,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一般,半晌没有反应。这个消息比任何商业谈判的突发状况都让她感到措手不及。李敏要住到她家里来?那个气场强大、言辞犀利、对她和王一诺关系持明确反对态度的未来婆婆?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家里的卫生是否彻底?客房用品是否齐全?明天的早餐该准备什么?孩子们会不会不适应?她该如何与李敏朝夕相处?是继续维持不卑不亢的姿态,还是需要展现出更多的热情和晚辈的恭顺?
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她环顾着自己这个承载了她和孩子们无数温馨记忆的家,这里是她最后的堡垒,也是最真实的自我展露之地。如今,这里即将迎来一位最严苛的“审视官”。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走到客厅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她叫来了家政阿姨,轻声叮嘱明天需要重点清洁的区域;她走进客房,检查床品、毛巾和洗漱用品是否需要更换升级;她甚至开始思考明天早餐的菜单,既要体现用心,又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王一诺的电话紧随而至,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担忧:“秀秀,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妈会来这么一招……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立刻想办法拦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