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秀秀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揉了揉眉心,准备休息。房门被轻轻敲响。
“请进。”
王明明推门进来,少年高大的身形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脸上带着一丝犹豫,磨蹭着走到书桌前。
“妈妈,还没睡?”
“马上就去。怎么了明明,有事?”秀秀放下手,温和地看着儿子。她注意到儿子最近似乎有些心事,零花钱也要得比往常频繁。
明明低下头,脚尖无意识地蹭着地毯。“妈……我……我能再要点钱吗?”他的声音有些含糊。
秀秀微微蹙眉。明明一向懂事,零花钱也足够,最近这是怎么了?她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关切,而非责备:“明明,告诉妈妈,是不是谈恋爱了?如果是,妈妈可以给你多一些恋爱经费,但你要懂得分寸。毕竟你现在还没有上大学,谈恋爱我是不反对,因为这是以后青春最美好的回忆。”
“不是!”明明立刻抬头反驳,脸上闪过一丝窘迫,随即眼神变得异常认真,“我没有谈恋爱。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笃定,“我以后找女朋友,是要找和妈妈一样的女人。”
秀秀愣了一下。
明明看着她,急忙补充,眼神清澈:“不是要和妈妈一样能干。是……要像妈妈一样,可以为了爱的那个人,奋不顾身,毫无保留。”
这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秀秀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看着儿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过于沉重和早熟的“赞誉”。
她稳了稳心神,换了个方向追问:“那是学校需要?做实验?买设备?如果是正事,需要什么妈妈可以直接帮你买,不用总是零花钱凑。”
明明依旧摇头,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向秀秀,那眼神里混杂着痛苦、挣扎和一种托付秘密的决绝。
“妈妈,”他的声音带着恳求,“你能答应我,听完之后,不生气吗?”
秀秀的心微微一沉。她预感到,儿子接下来要说的,绝非小事。她收敛了所有随意的表情,目光变得郑重而柔和,点了点头:“好,妈妈答应你,不生气。你说。”
书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台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明明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终于艰难地开启了那个沉重的秘密:
“是……爸爸出事了。”
秀秀瞳孔微缩,放在桌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王雨生?
明明的语速加快,仿佛不一口气说完就会失去勇气:“爷爷他……他不知道怎么,勾搭了一位有老公的奶奶……被人家家里人发现,打、打残了,现在躺在医院里。”
秀秀倒吸一口凉气。王雨生的父亲?那个早年就跟王母和王雨生,王雨雨形同陌路的男人?竟然惹出这等丑事!
“爸爸去医院处理爷爷的事,又气又急,自己也病倒了……”明明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医生检查出来,是……是肝癌。需要尽快做手术。”
秀秀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肝癌?!王雨生?!
“他需要钱。手术要钱,术后恢复要钱,还要养那个躺在床上的爷爷……”明明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但他倔强地没有哭出声,“所以……所以我这段时间,把我所有的零花钱,还有以前存的压岁钱,都……都给他了。”
他急切地抬起头,看向秀秀,生怕她误会:“妈妈!不是爸爸来找我的!是我那天去医院看生病的同学,偶然在走廊上遇见他的!他瘦了好多,我差点没认出来……他一开始还不肯告诉我,是我逼问,他才说的!我没告诉暖暖,她还小,不能让她跟着担心……”
少年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急切地维护着那个曾经缺席、如今落魄的父亲,也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妹妹。
秀秀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如同荒诞剧般的消息。前公公因风流韵事被打残,前夫罹患肝癌……这些本该与她生活再无交集的人和事,却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通过她儿子的口,再次撞入她的世界。
她看着眼前泪流满面却强装坚强的儿子,看着他眼神里的痛苦、担当和对母亲反应的恐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胀痛。
她哪里还会生气?
她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明明面前。她伸出手,没有先去擦他的眼泪,而是轻轻地将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少年,拥入了怀中。
明明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那强撑的坚强瞬间土崩瓦解。他将脸埋在妈妈的肩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终于泄漏出来。
秀秀轻轻拍着他的背,像他小时候做噩梦时那样。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雨后的沉稳和力量,清晰地响在儿子的耳边:
“妈妈不生气。”
“妈妈心疼。”
“心疼你爸爸,更心疼你。”
她顿了顿,将儿子搂得更紧了一些,做出了决定:
“钱的事情,你不要再担心了。交给妈妈来处理。”
“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好好学习,照顾好自己,还有……偶尔,可以去看看他。他终究,是你的爸爸。”
怀里的少年,哭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一个沉重的秘密被揭开,一份超越过往恩怨的责任被悄然拾起。秀秀知道,她的生活,再次被卷入了意想不到的漩涡,但这一次,她不再慌乱,因为她有了必须守护的人,也有了与之并肩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