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从朝延出发,计划途经临海、庭关,最后乘船下江南。
其实到了现在,去不去江南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只是穆琯玉曾答应过雪玹,要带他去看看江南的烟雨,还要将他的骨灰安葬在那片温柔的水乡。
这个承诺,无论如何都要兑现。
马车在官道上缓缓前行,姚浅凝依旧担任着车夫的角色。
墨悬星倚在窗边,时而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发呆,时而闭目养神,偶尔还会把玩些精巧的小物件。
姚浅凝不禁想起寒无咎和雪玹在时的情景,那两人至少会帮忙分担些杂务。
而眼前这位墨公子,除了每日变着花样讨要甜点外,对其他事一概漠不关心。
好在出发前姚浅凝早有准备。
她特意烤制了各式饼干和蜜饯,每天换一种口味,倒也应付得过去。
昨日当墨悬星皱眉抱怨“怎么又是饼干”时,她及时端出珍藏的草莓酱,这才让这位挑剔的公子勉强满意。
墨悬星这人说来也怪。
平日里寡言少语,吃穿用度都不讲究,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睡,唯独对点心格外执着。
倒是他那只机械蜘蛛对姚浅凝格外亲近,常常悄无声息地爬上姚浅凝的肩头。
每当她投喂点心后,小家伙就会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这可爱的小动作总能让她会心一笑。
七日后,马车终于驶入临海地界。
这座水运发达的城市处处可见繁忙的码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水腥味。
正值二月,正是当地枇杷上市的时节。
姚浅凝盘算着采买些新鲜枇杷,准备做些枇杷膏和金丸冻。
“墨公子,要不要一起去集市挑些枇杷?”
姚浅凝主动邀请道。
墨悬星闲来无事,便点头应允。
集市上人很多,因靠海的缘故,摊位上多是各色海鲜。
墨悬星突然用帕子掩住口鼻,眉头微蹙。
“墨公子不喜欢海鲜?”
姚浅凝试探着问。
“嗯。”
他答得干脆利落,反倒让姚浅凝一时语塞。
“其实……我也不太喜欢。”
“倒不是说讨厌,就是小时候吃太多了……”
墨悬星虽未转头,却明显在认真倾听。
“我家乡是个小渔村,家家户户都以打渔为生。”
姚浅凝望着远处出神,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粮食,顿顿都是鱼,有次我实在吃腻了,偷吃了鸡窝里一个鸡蛋,被父亲追着满村打……”
正当姚浅凝为这段尴尬的回忆干笑时,墨悬星突然开口。
“我们多了一个相似点。”
“相似点?”
姚浅凝好奇地追问。
墨悬星却不再作答,只是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等姚浅凝追上时,发现他已经在认真挑选枇杷了。
她蹲下身,凑近指点道。
“要选果皮橙黄带绒毛的,轻轻按压能感觉到弹性最好。”
说着挑出一个品相上乘的,征得摊主同意后,她熟练地剥开枇杷,细心去掉果核。
“你尝尝。”
当她把晶莹的果肉递到墨悬星嘴边时,墨悬星突然张口,不仅咬住了枇杷,还轻轻含住了她的指尖。
姚浅凝如触电般缩回手,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要是阿咎肯定不会这么做,他只会接过枇杷先吃一小口,然后整个吞下。
才不会咬指尖,已经第二次了……
这人是喜欢这么做吗?
“很甜,有枇杷的味道。”
墨悬星神色如常地评价道。
“当、当然有枇杷味啊!它就是枇杷嘛!”
姚浅凝结结巴巴地说完,匆匆付完钱就提着枇杷快步离开。
身后传来墨悬星低低的笑声。
他三两步追上来,不由分说接过她手中的油纸包。
这一刻,姚浅凝忽然觉得,这位看似冷漠的公子,或许也有温柔的一面。
回到客栈后,姚浅凝将买枇杷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穆琯玉,还分享了自己对墨悬星的看法。
“浅浅,首先你要明白墨悬星是什么?”
穆琯玉双手抱胸问道。
“呃……是人?”
姚浅凝歪着头,一脸困惑。
“是变态!”
穆琯玉伸手轻敲她的额头。
“这种人哪有什么温柔可言?就算有,那也是等他爱上你之后的事,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伪装。”
“他肯定在打什么主意,为了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我设个局让你见识他的为人如何?”
姚浅凝惊讶地睁大眼睛。
“设局?”
“顺便还能赚点盘缠,你就继续和他相处,对了,你下午可以邀请他一起熬枇杷膏。”
穆琯玉说完,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便离开了。
虽然一头雾水,但姚浅凝选择相信穆琯玉。
她立刻动身去邀请墨悬星一起熬制枇杷膏。
客栈后院的石砌水池边,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
姚浅凝专注地剥着枇杷皮,阳光映照着她眼角的泪痣,显得格外动人。
墨悬星坐在一旁的石凳上,目光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给他第一颗糖的姐姐似乎也有同样的泪痣……
“有人说过你长大后一定会很美吗?”
他突然开口。
“啊?怎么可能……”
姚浅凝手上的动作一顿。
转头看向正优雅品茶的墨悬星,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明明好感度只有10%,他到底是以什么心态说出这种话的……越想越觉得可怕。
姚浅凝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抱着已经去皮去核的枇杷快步走向厨房。
她已经向客栈老板借用了厨房,准备开始熬制枇杷膏。
灶台上的铜锅咕嘟冒着热气,枇杷的甜香混着冰糖的焦糖味在厨房里弥漫。
姚浅凝踮脚搅动木勺,额角沁出细汗,袖口沾了点点橙黄的果渍。
墨悬星倚在门框边,紫眸半眯,指尖把玩着一枚枇杷核。
他本对熬煮这等琐事毫无兴趣,但锅中渐浓的琥珀色浆液让他想起了儿时被灌的毒药。
“要顺时针搅,不能停……”
姚浅凝突然转身,木勺差点戳到他的鼻尖。
墨悬星挑眉,抬手捏住勺柄。
“若我逆时针呢?”
“会糊锅!”
她急得去抢木勺,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
冰凉的金属戒圈贴上她脉搏,激得她一颤。
他低笑,就着她的手搅动糖浆。
“这样?”
铜锅里金黄的泡沫噗噗破裂,姚浅凝耳根发烫。
“……糖、糖放多了!”
“哦?”
他俯身凑近锅沿,黑发扫过她肩头。
“可我觉得刚好。”
呼吸间尽是枇杷的暖甜,她鬼使神差地舀了一勺,吹了吹递过去。
“你尝尝?”
墨悬星凝视她沾了糖渍的指尖,忽然低头含住木勺。
甜中带苦,滚烫的,像吞下一颗小太阳。
他喉结滚动,竟忘了嘲讽火候。
姚浅凝紧张地攥紧围裙。
“……好喝吗?”
窗外阳光正好,灶膛柴火噼啪。
许久,他轻声道。
“再熬一锅。”
她感觉中指上的戒指隐隐发烫。
这感觉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