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跪在别墅露台的大理石地面上，指尖死死抠着冰凉的石缝，仰头望着漫天繁星，喉结滚动着吐出一句沙哑的祷告：“不管你是哪路神明，让我出个意外吧，车祸、坠楼、哪怕是喝水呛死都行，只要能让我痛痛快快地走，别留后患。”
风卷着夜露吹在他脸上，带着深秋的寒意，可他却像没知觉似的，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一动不动。身后客厅里还亮着暖黄的灯，茶几上放着刚签完的上亿合同，衣帽间里挂着价值七位数的定制西装，可这些曾经让他拼命追逐的东西，现在只觉得像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喘不过气。
“厉总，您怎么还在这儿跪着？夜里凉，小心感冒。”陆泽端着一杯热牛奶走出来，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这已经是厉沉舟连续第三晚在露台上祷告了，自从半个月前那场体检报告出来，他就像变了个人。
厉沉舟没回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你说，神明是不是也嫌我太坏了，连个意外都不肯赐给我？”
陆泽把牛奶放在旁边的石桌上，叹了口气：“厉总，您别胡思乱想了，那体检报告说不定还有误差，我们再去国外找最好的医生看看，肯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厉沉舟猛地回头，眼里布满红血丝，像一头濒临崩溃的困兽，“晚期，全身扩散，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化疗放疗都只能延长痛苦，你让我怎么熬？”
半个月前，厉沉舟因为持续低烧去医院检查，本以为只是小毛病，没想到却拿到了一张癌症晚期的诊断书。他这辈子，从一无所有打拼到身价百亿，踩过无数人的肩膀，得罪过不计其数的人，从来没怕过什么，可现在，他怕了——怕那日渐消瘦的身体，怕化疗后掉光的头发，怕躺在病床上无能为力的绝望，更怕苏晚看着他痛苦却无能为力的眼神。
他宁愿出个意外，在还保有体面的时候突然离开，也不想让自己最后那点尊严，被病痛折磨得一干二净。
“苏小姐还在等您回去休息呢。”陆泽轻声提醒，他知道，苏晚是厉沉舟唯一的软肋。
提到苏晚，厉沉舟眼里的戾气瞬间褪去不少，只剩下深深的愧疚。他和苏晚结婚才一年，当初他许诺要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现在，他却要先一步离开，甚至连一句实话都不敢告诉她——他只敢骗她说自己得了轻微的慢性病，需要静养。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厉沉舟挥了挥手，重新低下头，对着夜空继续祷告，“神明啊，我知道我以前坏事做绝，可我求你，就满足我这最后一个愿望。我厉沉舟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就跪在这儿求你，让我出个意外，别让我连累苏晚……”
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从不轻易示弱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祷告上。
陆泽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客厅。苏晚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看到陆泽进来，赶紧站起来问：“沉舟还在外面吗？天这么冷，他怎么还不进来？”
“厉总他……还在祷告呢。”陆泽不敢说实话，只能含糊其辞。
苏晚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半个月来，厉沉舟变得越来越奇怪，总是一个人发呆，晚上还偷偷跑到露台上，问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笑着说没事。她不是没怀疑过，可每次看到厉沉舟眼底的疲惫，她又不忍心追问，只能默默陪着他。
“我去叫他进来。”苏晚放下毛衣，快步走到露台门口。
厉沉舟听到脚步声，赶紧擦干脸上的眼泪，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晚晚，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去。”
苏晚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疼：“你才该进去，这么晚了，跪在这儿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星星。”厉沉舟避开她的目光，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眼里的脆弱。
苏晚知道他在撒谎，却没有拆穿，只是轻轻拉起他的手：“星星什么时候都能看，你要是累了，我们就回去休息，好不好？”
厉沉舟看着她温柔的眼睛，心里的愧疚更深了。他用力点点头，任由苏晚拉着他走进客厅。
躺在床上，苏晚靠在他的怀里，轻声说：“沉舟，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告诉我，好不好？我们是夫妻，应该一起面对。”
厉沉舟紧紧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哽咽：“晚晚，对不起……”
他多想告诉她真相，可他不敢，他怕看到她伤心的样子，怕她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祷告，希望意外能快点到来，让他能在还能保护她的时候，体面地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厉沉舟开始刻意“制造”意外。他开车的时候故意不系安全带，还时不时松开方向盘；他去公司的时候，故意走没有防护栏的楼梯边缘；他甚至在洗澡的时候，故意把沐浴露洒在地上，想让自己滑倒。
可每次都有惊无险。开车的时候，陆泽总会及时提醒他系好安全带，还偷偷在他的车上装了自动刹车系统；走楼梯的时候，总会有员工不小心撞到他，让他远离边缘；洗澡的时候，苏晚总会提前进来帮他把地面擦干。
厉沉舟觉得自己像个笑话，连求死都这么难。他再次来到露台上祷告，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神明，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连死的权利都没有吗？”
就在这时，苏晚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身上：“沉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厉沉舟浑身一僵，转头看着苏晚，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你是不是得了很严重的病？”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今天去收拾你的书房，看到了你的体检报告……沉舟，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厉沉舟的心猛地一疼，他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他伸手抱住苏晚，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晚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怕你担心，怕你难过……”
“我当然会担心，当然会难过！”苏晚捶打着他的胸口，哭着说，“可我们是夫妻啊！你怎么能一个人扛着这么大的事？厉沉舟，你太自私了！”
厉沉舟任由她捶打，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晚晚，我错了……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我想……我想找个意外，体面地离开，不想连累你……”
“谁要你体面地离开！”苏晚抱住他，哭着说，“我要你活着！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我也要陪着你！厉沉舟，你听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我们一起去看病，一起和病魔斗争，就算只有三个月，我们也要把这三个月过成一辈子！”
苏晚的话像一道光，照亮了厉沉舟灰暗的内心。他看着苏晚哭红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愚蠢了。他只想着自己的体面，却忘了苏晚想要的，从来不是他的体面，而是他的陪伴。
“晚晚……”厉沉舟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好，我们一起面对，一起看病，不管有多难，我都陪着你。”
从那天起，厉沉舟不再祷告着出意外，而是开始积极配合治疗。苏晚陪着他一起去国外找最好的医生，一起做化疗，一起承受着治疗带来的痛苦。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厉沉舟开始掉头发，呕吐，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可每次看到苏晚为他忙前忙后，眼里满是心疼，他就觉得自己不能放弃。他开始学着享受生活，每天和苏晚一起散步，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陆泽也一直陪在他们身边，帮厉沉舟处理公司的事务，让他能安心治疗。公司的员工们得知厉沉舟的情况后，也都很关心他，经常给他发来祝福的消息。
这天，厉沉舟和苏晚坐在医院的草坪上，看着天上的白云，苏晚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沉舟，你看，今天的天气真好。”
厉沉舟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苏晚的头发：“是啊，真好。晚晚，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傻瓜，我们是夫妻，这是我应该做的。”苏晚笑着说，“你知道吗？以前我总盼着你能多陪陪我，现在愿望终于实现了，虽然是以这种方式，但我还是很开心。”
厉沉舟心里一酸，紧紧握住她的手：“晚晚，等我好了，我就带你去环游世界，去你想去的所有地方。”
“好啊，我等着。”苏晚笑着说，眼里满是期待。
虽然医生说厉沉舟的病情很严重，但他的心态却越来越好，身体也奇迹般地有了好转。化疗的效果比预期的要好，癌细胞的扩散速度变慢了，医生说，如果继续保持这个状态，说不定能创造奇迹。
厉沉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苏晚的陪伴，因为他不再想着逃避，而是勇敢地面对。他再也没有祷告过出意外，反而开始祷告，希望能多活一点时间，能多陪陪苏晚，能多看看这个世界。
这天，厉沉舟突然想吃苏晚做的红烧肉，苏晚二话不说，立刻回家给他做。看着苏晚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厉沉舟的心里满是幸福。他知道，不管未来还有多少时间，只要能和苏晚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
苏晚端着做好的红烧肉出来，笑着说：“快尝尝，看看还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厉沉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让他想起了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候，他每天都忙着工作，苏晚就会做好红烧肉等他回家，那是他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好吃，和以前一样好吃。”厉沉舟笑着说，眼里满是温柔。
苏晚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吃得开心，也笑了起来。她知道，不管未来有多难，只要他们一起面对，就没有什么能打倒他们。
日子一天天过去，厉沉舟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头发也慢慢长了出来。他开始重新回到公司上班，虽然不能像以前那样拼命，但他还是很开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还能为苏晚，为公司做些什么。
这天，厉沉舟和苏晚一起去看日出。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他们身上，厉沉舟紧紧握住苏晚的手：“晚晚，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以前我总想着出意外，觉得那是解脱，可现在我才知道，能陪着你，能看着日出日落，能感受生活的美好，才是最珍贵的。”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笑着说：“沉舟，以后我们要一起看很多很多次日出，一起经历很多很多美好的事。”
“好。”厉沉舟点点头，眼里满是幸福。
他再也没有祷告过出意外，因为他知道，最好的“意外”，就是能和苏晚一起，好好地活着，好好地感受生活中的每一份美好。不管未来还有多少时间，他都会珍惜和苏晚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用爱和陪伴，书写属于他们的幸福篇章。
时间慢慢推移，厉沉舟的病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医生说他创造了医学奇迹。虽然还需要定期复查，但他已经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他和苏晚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旅游，看遍了世界各地的美景。他们一起去了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一起去了罗马的斗兽场，一起去了埃及的金字塔，一起在海边看日落，一起在山顶看日出。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会拍下很多照片，记录下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厉沉舟也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不过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而是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了苏晚。他知道，钱和地位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身边的人。
陆泽看着厉沉舟和苏晚幸福的样子，心里也很开心。他知道，厉沉舟能有今天，全靠苏晚的陪伴和支持，也靠他自己的坚强和勇敢。
这天，厉沉舟和苏晚一起回到了他们最初相遇的地方——一家小小的咖啡馆。坐在曾经坐过的位置上，厉沉舟看着苏晚，眼里满是温柔：“晚晚，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不小心把咖啡洒在了我的身上，当时我还很生气，可现在想想，那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苏晚笑了起来：“是啊，当时我还以为你会骂我呢，没想到你只是说了一句没关系。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厉沉舟握住苏晚的手，“晚晚，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陪着我，谢谢你让我明白，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苏晚看着他，眼里满是爱意：“沉舟，能遇见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以后，我们要一起好好生活，一起慢慢变老。”
“好，一起慢慢变老。”厉沉舟点点头，低头在苏晚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窗户洒进来，照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美好。厉沉舟知道，他再也不会祷告着出意外了，因为他已经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苏晚的爱和陪伴。他会好好活着，好好珍惜每一天，和苏晚一起，把剩下的日子过得精彩纷呈，不留一丝遗憾。
偶尔，他会想起以前那个在露台上祷告着出意外的自己，心里会觉得有些可笑。但他也很庆幸，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放弃，庆幸苏晚一直陪着他，让他走出了绝望，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
他知道，生命是宝贵的，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不应该轻易放弃。只要有爱的人在身边，只要有活下去的勇气，就没有什么能打倒自己。
厉沉舟和苏晚相视而笑，眼里满是幸福。他们知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不管会遇到什么挑战，他们都会一起面对，一起携手走过，直到生命的尽头。而那份曾经绝望的祷告，也早已被他们抛在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对生活的热爱，对未来的期待，以及对彼此深深的爱意。
厉沉舟推开别墅大门时，玄关的感应灯没像往常那样亮起，只有客厅里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像是谁忘了关的落地灯，在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昏黄的影子。空气里静得可怕，连窗外的风声都透着一股死寂，他下意识喊了声“晚晚”，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撞出回声，却没人应答。
“又去花园浇花了？”他皱了皱眉，换鞋的动作顿了顿——苏晚最近总爱待在花园里，对着那几盆她亲手种的月季发呆，问她什么，也只是摇摇头说没事。他以为是自己最近忙着处理公司的烂摊子，忽略了她，心里还盘算着忙完这阵就带她去国外散心，却没多想那沉默背后藏着的，是早已溃不成军的绝望。
他放下公文包，脚步轻快地往客厅走，想先给她倒杯温水，却在迈进客厅的瞬间，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苏晚靠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穿着他去年送她的那条米白色真丝睡裙，裙摆被什么东西染得暗红，顺着地毯的纹路晕开，像一朵开得刺眼的花。她的头歪向一边，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脸旁，遮住了大半张脸，而她的右手，还紧紧攥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身沾着的血迹已经有些凝固。
“晚晚？”厉沉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冲过去，跪在她身边，颤抖着伸手去碰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像针一样扎进他的指尖，顺着血管蔓延到心脏，疼得他几乎窒息。他慌忙把手指凑到她的鼻下，没有呼吸，再去摸她的颈动脉，那里一片死寂，连一丝微弱的搏动都没有。
“不……不可能……”他疯了似的把她抱起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可那染血的睡裙却烫得他手心发疼。“晚晚！你醒醒！你别吓我！”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泪砸在她的脸上，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却怎么也唤不醒她紧闭的双眼。
他慌不择路地去摸手机，手指抖得连屏幕都划不开，好不容易拨通了急救电话，语无伦次地喊着“救命”，报地址的时候，连自己家的门牌号都说错了好几次。挂了电话，他又跌坐回地上，把苏晚紧紧抱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一遍遍地呢喃：“晚晚，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你再等等我，医生马上就来，马上就好……”
可他心里清楚，一切都晚了。那把刀插得那么深，地上的血那么多，她的身体已经凉透了，连最后一点温度都在慢慢消失。
急救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可厉沉舟却觉得那声音像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他抱着苏晚，不肯松手，直到医护人员冲进家门，强行把他拉开，他才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一样嘶吼，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人死死按住。
“先生，您冷静点！我们要尽快抢救病人！”医护人员的声音带着焦急，可厉沉舟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看着他们把苏晚抬上担架，盖上白布，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心里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他蜷缩在地上，几乎要晕厥过去。
陆泽接到电话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厉沉舟瘫坐在满是血迹的地毯上，头发凌乱，西装上沾着暗红的血渍，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客厅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苏晚常用的栀子花香薰味，诡异又让人窒息。
“厉总……”陆泽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心里揪得生疼。他跟着厉沉舟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从不轻易示弱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
厉沉舟缓缓转过头，眼里没有任何神采，声音沙哑得像不是他自己的：“陆泽，晚晚她……走了。”
短短六个字，却像一把重锤，砸得陆泽心口发闷。他看着地上的血迹，看着厉沉舟身上的血渍，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过去，蹲在厉沉舟身边，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所有的语言都那么苍白无力。
“为什么……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厉沉舟喃喃自语，眼神涣散地落在沙发上——那里放着一本翻开的日记本，是苏晚的。他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爬过去，一把抓过日记本，手指颤抖着翻看起来。
日记本里的字迹，从最初的娟秀工整，到后来的潦草凌乱，一点点记录着苏晚的绝望。
“今天沉舟又没回来，冰箱里的菜热了三次，还是凉了。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最近总是睡不着，一闭眼就觉得空荡荡的，沉舟越来越忙，我们好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
“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可我不敢告诉沉舟，他已经够累了，不能再让他担心。”
“我好疼啊，心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我撑不下去了……沉舟，对不起，原谅我的懦弱，我真的太累了。”
最后一页的字迹，歪歪扭扭，还带着几滴干涸的泪痕，日期就是今天。
厉沉舟看着那些文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日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想起最近这几个月，苏晚总是沉默寡言，眼底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可他却总以为是她太闲了，还笑着说“你要是无聊就去逛街买包，别总一个人胡思乱想”。他想起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他却因为忙着打电话处理工作，不耐烦地让她等会儿再说。他想起她昨天晚上给他端来一杯温牛奶，轻声问他“沉舟，你还爱我吗”，他当时正盯着电脑屏幕看文件，随口回了句“别闹，我忙着呢”，没看到她眼里瞬间黯淡下去的光。
原来，她早就把求救信号递到了他面前，可他却一次次忽略，一次次错过，直到她彻底绝望，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
“晚晚……对不起……是我错了……”厉沉舟把脸埋在日记本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像受伤的野兽在深夜里呜咽。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等他醒来，苏晚还会像往常一样，笑着扑进他怀里，喊他“沉舟”，可怀里空荡荡的，只有那本带着她体温的日记本，提醒着他，他永远失去她了。
急救车早就走了，留下的只有满屋子的狼藉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陆泽默默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看着厉沉舟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知道，厉沉舟是真的爱苏晚，可他太习惯把爱藏在心里，太习惯用物质去弥补陪伴的缺失，直到失去了，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厉沉舟就那么坐在地上，抱着苏晚的日记本，哭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嗓子也哭哑了，可心里的疼却丝毫没有减轻，反而像潮水一样，一波比一波汹涌。
他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进卧室。卧室里还保持着苏晚离开时的样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放着她常用的护肤品，梳妆台上摆着他送她的那条珍珠项链，还有她最喜欢的那个小熊玩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枕头边。
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条珍珠项链，手指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珍珠。这是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礼物，他记得当时苏晚收到的时候，笑得像个孩子，说“沉舟，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可他当时只是笑了笑，说“喜欢就好”，却没告诉她，为了挑这条项链，他跑了好几个国家，只为了找到最圆润的珍珠。
他以为她知道他的心意，以为只要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对她最好的爱，却忘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冰冷的奢侈品，而是他的陪伴，他的关心，他的在意。
厉沉舟走到床边，躺下，把那个小熊玩偶抱在怀里，就像以前抱着苏晚一样。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发香，是她常用的栀子花香，可这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像一把刀，狠狠扎在他的心上。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苏晚的样子——她笑着的样子，她生气的样子，她委屈的样子，还有她最后躺在地毯上，苍白又绝望的样子。
“晚晚，你回来好不好……”他喃喃自语，眼泪又一次滑落，浸湿了枕头。“我以后不忙工作了，我天天陪着你，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你回来，好不好？”
可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
接下来的几天，厉沉舟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处理着苏晚的后事。他联系了苏晚的家人，看着她父母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他亲手为苏晚挑选了墓地，选在一个可以看到夕阳的地方，因为苏晚最喜欢看夕阳，说夕阳落下的时候，天空像被染了色的，特别好看。
葬礼那天，来了很多人，有他公司的员工，有他和苏晚的朋友，可厉沉舟却觉得所有人都离他很远。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墓碑前，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上苏晚温柔的笑容，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还站在墓碑前，不肯离开。“晚晚，你一个人在这里会不会害怕？”他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墓碑，“我会经常来看你的，给你带你最喜欢的月季，给你讲我们以前的事……”
他就那么蹲在墓碑前，说了一下午的话，从他们第一次相遇到他们结婚，从她第一次给他做饭到她第一次为他织毛衣，那些点点滴滴的回忆，此刻都成了最锋利的刀，一刀刀割在他的心上。
回到空荡荡的别墅，厉沉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出门，也不肯吃饭。陆泽放心不下，每天都来给他送吃的，可他每次都原封不动地放着，直到食物变质。他把苏晚的东西都收拾好，放在原来的位置，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他会习惯性地喊“晚晚，帮我拿一下文件”，喊完之后才意识到，再也没有人笑着跑过来，把文件递到他手里了。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苏晚躺在地毯上的样子，看到她日记本里那些绝望的文字。他开始酗酒，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才能短暂地忘记痛苦，才能在梦里看到苏晚笑着向他走来。
可梦总会醒，醒来之后，是更加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有一次，他喝得烂醉，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杯，水洒在了苏晚的日记本上。他吓得赶紧去擦，看着那些被水晕开的字迹，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晚晚，我连你的东西都保护不好，我真没用……”他抱着日记本，坐在地上，又一次失声痛哭。
陆泽赶来的时候，看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又疼又气。“厉总！你醒醒！苏小姐已经走了！你这样折磨自己，她在天上看到了会开心吗？”
厉沉舟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她不会开心……她只会怪我……怪我没有好好照顾她，怪我没有早点发现她的痛苦……”
“那你就更应该好好活着！”陆泽红着眼眶，大声说，“苏小姐那么爱你，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你这样，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她当初拼尽全力爱你的那些日子吗？”
陆泽的话像一记重锤，砸醒了浑浑噩噩的厉沉舟。他看着苏晚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那么温柔，那么美好。是啊，她那么爱他，怎么会希望他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她肯定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带着她的爱，好好地活下去。
从那天起，厉沉舟慢慢开始振作起来。他不再酗酒，不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开始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他把苏晚的日记本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就像她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一样。他重新回到公司上班，虽然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苏晚，还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落泪，但他知道，他必须好好活着，因为这是苏晚希望看到的。
他开始关注抑郁症患者，捐了很多钱给相关的慈善机构，希望能帮助那些和苏晚一样身处绝望中的人，让他们不再像苏晚那样，只能用决绝的方式离开。他会去医院做义工，陪那些抑郁症患者聊天，听他们诉说自己的痛苦，告诉他们“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很多人爱着你，不要放弃”。
他知道，他永远也无法弥补对苏晚的亏欠，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疏忽和错过，但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带着苏晚的爱，好好地活下去，去帮助更多的人，就像苏晚曾经希望的那样。
每到周末，厉沉舟都会去苏晚的墓地看看她，给她带上一束新鲜的月季，坐在墓碑前，和她说说这一周发生的事。“晚晚，我今天去医院看了一个小姑娘，她和你以前一样，也得了抑郁症，不过她比你幸运，她的家人发现得早，现在恢复得很好……”“晚晚，公司最近挺好的，我把工作节奏放慢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了，我知道，你肯定希望我能多休息休息……”
夕阳落下的时候，金色的光芒洒在墓碑上，也洒在厉沉舟的身上。他看着远处的夕阳，就像以前和苏晚一起看夕阳那样，嘴角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晚晚，你看，今天的夕阳真好看，和你以前说的一样，像染了色的……”
他知道，苏晚一直都在，在他的心里，在他的回忆里，在每一个夕阳落下的时刻，在每一个他想念她的瞬间。他会带着她的爱，好好地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然后去找她，告诉她，他有多爱她，有多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照顾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厉沉舟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虽然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想起苏晚，还是会在看到熟悉的场景时红了眼眶，但他已经学会了和痛苦共存，学会了带着思念好好生活。
他把他们的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保留了所有苏晚喜欢的元素，在花园里种满了她最喜欢的月季。每到月季花开的季节，整个花园都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像苏晚从未离开过一样。
他会经常一个人坐在花园里，看着那些盛开的月季，手里拿着苏晚的日记本，轻声读着里面的文字。有时候，他会觉得苏晚就坐在他身边，笑着听他读，像以前一样。
“晚晚，我想你了。”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思念，却没有了当初的绝望和痛苦。“你放心，我会好好活着，带着你的爱，好好地活下去。等我去找你的时候，我一定会告诉你，这一辈子，能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而失去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也洒在那些盛开的月季上，整个花园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芒里。厉沉舟知道，他会带着对苏晚的思念，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因为这是他对苏晚最好的承诺，也是他对自己最大的救赎。
厉沉舟的指尖抚过冰凉的墓碑，指腹蹭过“爱妻苏晚之墓”那六个刻字时，指甲几乎要嵌进石缝里。风卷着墓园的柏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苏晚以前趴在他耳边撒娇的声音，可他怀里抱着的，只有一束刚枯萎的白玫瑰——那是苏晚生前最不喜欢的花，他却固执地每天都带一束来，好像这样，就能骗自己她只是赌气躲了起来，等他把花换成交错的，就会笑着跳出来骂他“厉沉舟你是不是傻”。
“晚晚，今天陆泽又来劝我回去，说公司快乱套了。”他蹲下身，把枯萎的玫瑰放在墓碑前，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他们不懂，公司乱了能整顿，钱没了能再赚，可你没了，我就什么都没了。”
自从三个月前苏晚“意外”坠海，尸骨无存，他就把自己钉在了这片墓园里。白天守着墓碑说话，晚上就蜷缩在车里过夜，西装上沾着泥土和露水，胡茬长得遮住了下巴，曾经那个站在商业峰会聚光灯下意气风发的男人，如今活成了旁人眼里的疯子。
“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墓碑上苏晚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笑眼弯弯，穿着他送的米白色连衣裙，“你不是最黏我吗？以前我晚回家十分钟你都要闹脾气，现在怎么舍得让我等这么久？”
眼泪砸在墓碑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想起苏晚坠海那天，他正在国外谈一个上亿的项目，接到陆泽电话时，手里的合同还没签完，听筒里传来的“苏小姐掉下去了”像一道惊雷，把他的世界劈得粉碎。他疯了似的赶回国，只看到海面上漂浮的那只她常戴的珍珠发卡，还有搜救队那句“风浪太大，恐怕……”
这三个月，他遣散了别墅里所有的佣人，把家里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保留着。她没喝完的半瓶牛奶还放在冰箱里，凝固的奶渍沾在瓶口；梳妆台上的口红还拧在一半，膏体上留着她唇瓣的形状；就连她睡前搭在床尾的拖鞋，他都没敢动一下，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光着脚从浴室出来，抱怨他“怎么又把拖鞋放歪了”。
“晚晚，我今天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馆了。”他靠在墓碑上，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老板还问我，怎么没带你一起来，说你上次点的提拉米苏还剩最后一块。我没敢告诉他，我再也带不来你了。”
正絮絮叨叨地说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他皱了皱眉，按了挂断——这三个月，除了陆泽，他谁的电话都不想接。可那号码像跟他较劲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打过来，固执得让人心烦。
他不耐烦地接起，刚想开口骂一句“滚”，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厉沉舟，你是不是又在墓园里发呆？”
那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娇嗔的鼻音，是他刻在骨血里的、日思夜想的声音。
厉沉舟猛地站起身，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他死死攥着听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晚……晚晚？”
“不然还能是谁？”听筒里的声音带着笑意，“你是不是傻？我都说了要给你个惊喜，你怎么还真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惊喜？”厉沉舟的脑子一片空白，他看着墓碑上苏晚的照片，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手机，只觉得浑身的神经都在颤抖，“你……你没死？那墓碑上的人是谁？你到底在哪？”
“我在咱们海边的度假屋呀。”苏晚的声音带着点得意，“当初我就是想试试，你到底有多在乎我。你整天忙着开会、谈项目，连陪我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我跟你说我心情不好，你就只会说‘晚晚乖，等我忙完’，我……”
“你在哪？”厉沉舟打断她，眼里瞬间燃起了火焰，有狂喜，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狠狠欺骗后的愤怒，“把地址发给我，现在，立刻，马上！”
不等苏晚再说什么，他挂了电话，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停在不远处的车。引擎轰鸣着冲出墓园，轮胎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他死死踩着油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苏晚，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揪出来，问清楚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的！
海边度假屋离墓园不算远，可厉沉舟觉得这一路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闯红灯、逆行，把车开得像离弦的箭，直到看到那栋熟悉的白色小楼，才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沙滩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
他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客厅的落地窗开着，海风卷着白色的纱帘飘进来，苏晚就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吊带裙，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正小口小口地啃着，看到他进来，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沉舟，你来了？我还以为你要……”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客厅，打断了苏晚的话。
苏晚捂着脸，愣在了原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里满是难以置信，嘴角还沾着苹果汁，可左半边脸颊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红得刺眼。
厉沉舟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掌心火辣辣地疼，可这疼远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他看着苏晚眼里迅速泛起的泪光，看着她委屈又震惊的样子，心里像被千万根针在扎，可更多的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后怕——他差点就真的以为，这个他视若珍宝的女人，永远地离开了他。
“厉沉舟……你打我？”苏晚的声音带着颤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砸在她的手背上，“我不过是想试试你……你竟然打我？”
“试试我？”厉沉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像一头濒临失控的困兽，“苏晚，你知不知道这三个月我是怎么过的？我守着你的墓碑，每天抱着你穿过的衣服睡觉，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永远失去你了！你把我的心挖出来揉碎了玩，现在告诉我，你只是在试试我？”
他一步步逼近，苏晚吓得往后缩，直到后背抵住了沙发扶手，退无可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的痛苦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气息。
“你说你心情不好，我哪次不是放下手里的事陪你？你说你想要那只限量版的包，我连夜飞国外给你买回来；你说你想住海边，我立刻就把这栋度假屋买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承认我忙，可我忙的一切都是为了谁？为了让你能安安稳稳地待在我身边，为了给你最好的生活！你呢？你用假死来惩罚我？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跟着你一起去了！”
苏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捂着脸，哽咽着说：“我就是气你……气你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气你连我生日都忘了，气你明明就在我身边，却好像离我很远……我以为你不会那么难过的，我以为你顶多就是生气几天，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什么？”厉沉舟冷笑一声，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没想到我会这么在乎你？没想到我会为了你放弃一切？苏晚，你太自私了！你只想着自己心里不舒服，你有没有想过我？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承受不住，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办？”
他想起这三个月里的每一个夜晚，想起他蜷缩在车里，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发呆，想起他一次次在海边徘徊，想跳下去陪她，想起陆泽为了看着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就觉得一阵后怕。如果不是陆泽拦着，如果他真的一时冲动……后果不堪设想。
苏晚看着他掉眼泪，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从来没见过厉沉舟这样，这个在她面前永远坚强、永远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此刻却红着眼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她不该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试探他的感情，不该让他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她伸手，想去碰厉沉舟的脸，却被他猛地挥开。“别碰我。”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失望，“苏晚，我现在看到你，就觉得害怕。我怕这又是你的一个玩笑，怕我下一秒醒来，你又不见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厉沉舟！”苏晚急忙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冰凉，带着眼泪的湿意，“你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跟你闹了，我以后乖乖的，你别丢下我……”
厉沉舟的脚步顿住了，他能感觉到手腕上苏晚的力道，那么轻，却又那么固执。他心里的愤怒还没消，可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看着她肿起来的脸颊，心里的疼又占了上风。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她：“苏晚，你知道你这次错得有多离谱吗？假死不是儿戏，感情也不是你用来试探的工具。你这一巴掌，是我替你给那些被你欺骗的人打的，也是替我这三个月流的眼泪打的。”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肿起来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疼了她。苏晚疼得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
“我给你一次机会。”厉沉舟的声音软了下来，眼里的愤怒渐渐褪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但你要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再有下次，不管我多爱你，我都不会再回头了。”
苏晚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记住了，我再也不会了……沉舟，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厉沉舟把她搂进怀里，她的身体软软的，带着淡淡的海水味，是他熟悉的味道。他紧紧抱着她，好像要把这三个月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后怕：“晚晚，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活不下去。”
“嗯……”苏晚埋在他的怀里，哽咽着点头，“我再也不离开了，永远都不离开你……”
那天晚上，厉沉舟留在了度假屋。他给陆泽打了个电话，简单说了句“苏晚没事，我陪她几天”，电话那头的陆泽愣了半天，才激动地喊了句“太好了厉总！你终于不用再守着墓碑了！”
挂了电话，厉沉舟回到卧室，看到苏晚正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冰袋敷着脸，眼里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他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冰袋，小心翼翼地帮她敷着，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疼不疼？”他轻声问。
苏晚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疼……但我知道，我该打。沉舟，这三个月，你肯定比我疼多了。”
厉沉舟叹了口气，放下冰袋，把她搂进怀里：“都过去了，以后不许再提了。”
他知道，苏晚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她虽然任性，可心里是真的在乎他，不然也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试探他的感情。只是她不懂，感情不是用来试探的，而是要用心去珍惜的。
接下来的几天，厉沉舟把工作都交给了陆泽，专心陪着苏晚。他们一起在海边看日出，一起在沙滩上散步，一起去吃她以前最喜欢的那家小吃店，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像以前一样，黏黏糊糊的，好像要把这三个月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
苏晚也变得格外乖巧，再也不抱怨他工作忙，只是每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她趴在床边，笑着看他：“沉舟，今天我们去哪里玩呀？”
可厉沉舟知道，那件事在他们心里都留下了一道疤痕，不是轻易就能抹去的。他偶尔还是会在梦里惊醒，梦见苏晚坠海的场景，梦见自己守着墓碑哭到崩溃，每次醒来，他都会紧紧抱住身边的苏晚，直到确认她真的在自己身边，那颗悬着的心才会慢慢放下。
苏晚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每次他从梦里惊醒，她都会轻轻拍着他的背，轻声说：“沉舟，我在呢，我没事，你别害怕。”
这天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电影里的女主角为了试探男主角的感情，假装生病，结果差点弄假成真。看到这里，苏晚突然坐直了身体，看着厉沉舟，认真地说：“沉舟，我以后再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试探你了。我知道，感情是要用心去珍惜的，不是用来试探的。”
厉沉舟转过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我知道。”
“我以前太任性了，总觉得你会一直陪着我，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离开我，所以才会那么肆无忌惮地伤害你。”苏晚的声音带着愧疚，“对不起，沉舟，以后我会好好爱你，好好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再也不会让你难过了。”
厉沉舟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也有不对，我不该把工作看得那么重，忽略了你的感受。以后我会多抽时间陪你，不会再让你觉得孤单了。”
其实他心里清楚，苏晚之所以会用假死来试探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总以为给她最好的物质生活就是对她最好的爱，却忘了她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冰冷的奢侈品，而是他的陪伴，他的关心，他的在意。
从那以后，厉沉舟真的改变了很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工作，每天都会准时下班回家陪苏晚吃饭，周末会带着她去各地旅游，陪她做她喜欢做的事。他会记得她的生日，记得他们的纪念日，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放下手里的一切，陪在她身边，听她诉说心里的委屈。
苏晚也变了，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不再动不动就闹脾气。她会主动关心厉沉舟的工作，会在他加班晚归的时候给他留一盏灯，会在他疲惫的时候给他揉肩捶背。他们的感情，好像比以前更好了，因为经历过失去的痛苦，所以更加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
这天，厉沉舟带着苏晚回到了他们的别墅。推开家门，看到屋里熟悉的一切，苏晚的眼眶红了。她走到客厅的沙发边，看着那个她曾经“留下”的拖鞋，眼泪掉了下来：“沉舟，对不起，我以前真的太不懂事了。”
厉沉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都过去了，我们以后要在这里，好好过日子。”
他把她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晚晚，我爱你，不是说说而已。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面对，不许再用离开的方式来惩罚对方，好不好？”
苏晚用力点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好！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面对！”
夕阳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在他们身上，温暖而美好。厉沉舟紧紧抱着苏晚，心里满是庆幸——庆幸她还在，庆幸他们还有机会弥补，庆幸他们还能一起，好好地走下去。
他知道，那件事会成为他们心里永远的印记，但也会成为他们感情里最珍贵的教训。它让他们明白，感情不是理所当然的拥有，而是需要用心去珍惜，去呵护的。
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或许还会有争吵，还会有矛盾，但他们再也不会用极端的方式来伤害对方。因为他们知道，失去对方的滋味，太疼了，疼得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厉沉舟低头，在苏晚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眼里满是温柔和坚定。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爱这个曾经让他痛彻心扉，却也让他学会珍惜的女人，直到生命的尽头。
厉沉舟的指尖还悬在半空，掌心残留着刚才扇在苏晚脸上的灼热感，可眼前这荒诞又离谱的解释，让他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苏晚捂着脸，左半边脸颊已经肿得老高，红痕清晰地印在白皙的皮肤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混着嘴角没擦干净的苹果汁，狼狈又委屈：“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海边太黑了，风又大，把灯绳吹得晃来晃去，我摸黑想开灯，谁知道……谁知道把开关当成刀了……”
厉沉舟盯着她，眼里的愤怒还没褪去，又掺进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荒谬。他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得发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苏晚，你觉得我会信？”
三个月前的画面猛地撞进他脑海——海面上翻滚的黑色浪涛，搜救队手里那只被海水泡得发白的珍珠发卡，还有医生那句“找到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他为了这“意外”，把自己熬成了行尸走肉，守着一座空墓日夜难眠，现在她却告诉他，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摸黑认错了东西，把灯开关当成了刀？
“我没骗你！”苏晚急得直跺脚，眼泪掉得更凶了，她伸手想去拉厉沉舟的胳膊，却被他嫌恶地挥开，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摔倒，“那天我本来想在度假屋等你回来，可你说要加班，我心里不舒服，就去海边散步。天黑得看不见路，我想回屋开灯，可走廊里的灯绳断了，我摸了半天，摸到墙上一个凸起的东西，以为是之前放在那儿的水果刀，就……就往脖子上划了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那里确实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颜色已经淡了很多，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你看，就是这里！当时流了点血，我疼得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里了。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可医生说我需要静养，还说你那边……以为我不在了……我就想着，不如趁这个机会试试你……”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显然是知道自己后面的“试探”有多荒唐。
厉沉舟看着她脖颈上的疤痕，又看着她肿得老高的脸颊，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又疼又气又荒谬。他宁愿她是故意假死试探他，也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三个月的痛苦煎熬，竟然是因为这么一个离谱到可笑的误会。
“摸黑把开关当成刀？”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苏晚，你是不是觉得我傻？开关和刀的触感能一样吗？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他一步步逼近，苏晚吓得往后缩，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真的没骗你！那天晚上风太大了，我冻得手都麻了，而且走廊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我真的没看清……”
她越说越急，甚至开始比划当时的动作：“那个开关是凸出来的，圆圆的，和我之前放在那儿的水果刀刀柄很像！我当时心里本来就难受，脑子一糊涂，就真的认错了！等我划下去，感觉到疼，看到血的时候，已经晚了……”
厉沉舟看着她慌乱又急切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可这解释实在太离谱，离谱到他宁愿相信这是她编出来的借口。他想起自己这三个月的日子，想起那些守在墓碑前的夜晚，想起那些因为思念而撕心裂肺的时刻，心里的火气就像被浇了油一样，烧得更旺。
“就算你真的认错了，”他咬着牙，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那你醒来之后呢？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为什么要任由我以为你死了？为什么要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座空墓，一天天熬日子？”
苏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哽咽着说：“我醒过来的时候，医生说我失血过多，需要静养，还说你接到消息后，当场就晕了过去，之后一直守在海边，不肯离开。我当时很害怕，我怕你会怪我，怕你会因为我这么蠢的 mistake 而生气……”
“而且，”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我也想试试，看看你到底有多在乎我。你以前总是忙着工作，很少陪我，我总觉得你不够爱我……我以为，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算以为我死了，也会一直找我，直到找到我为止……”
“试？”厉沉舟气得浑身发抖，他伸出手，死死捏住苏晚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苏晚，你知不知道‘试’这个字，差点把我害死？你知不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我遣散了别墅里所有的佣人，把你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保留着，每天抱着你的衣服睡觉，以为这样就能离你近一点！我甚至想过，如果你真的不在了，我就陪你一起去！”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眼里的红血丝越来越明显，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苏晚的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你觉得这很有趣吗？看着我为你痛不欲生，看着我像个疯子一样守着一座空墓，你很开心？”
苏晚被他捏得下巴生疼，可她更心疼厉沉舟眼里的痛苦和绝望。她用力摇头，眼泪模糊了视线：“我不开心！我一点都不开心！我在医院里的时候，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后悔！我看到新闻上说你把公司交给陆泽，整天守在墓园里，我好几次都想跑出去找你，可医生不让我出院……”
她伸手，想去擦厉沉舟脸上的眼泪，却被他猛地甩开。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后退了一步，像是被她烫到一样，眼里满是失望和疲惫：“苏晚，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天真，你任性，可你不该拿自己的命，拿我的感情来赌。”
他转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海浪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哗的声音，像极了他这三个月里不安的心跳。“我承认，以前我是忙，是忽略了你的感受。可我以为，我努力工作，给你最好的生活，就是爱你的方式。我从来没想过，你会因为这些，做出这么荒唐的事。”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错得让人心寒。她慢慢走到他身后，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沉舟，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傻，不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更不该让你承受这么多痛苦……你原谅我好不好？”
厉沉舟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海面。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海浪的声音和苏晚压抑的抽泣声。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你知道这三个月，陆泽是怎么过的吗？他每天守着我，怕我想不开，怕我做出傻事。公司里的人都说我疯了，说厉氏集团要完了。可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在乎那个我以为永远失去了的你。”
他转过身，看着苏晚，眼里的怒火已经褪去，只剩下深深的无奈：“苏晚，你这一巴掌，是我替我自己打的，也是替那些为你担心的人打的。我希望你能记住这一巴掌，记住你这次犯的错有多离谱，记住你差点就真的失去了我，也差点让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苏晚用力点头，眼泪掉得更凶了：“我记住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沉舟，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厉沉舟看着她红肿的脸颊，看着她眼里的泪水，心里的疼又占了上风。他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疼了她：“疼吗？”
苏晚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疼……比起你这三个月受的苦，这点疼算不了什么。”
厉沉舟把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好像要把这三个月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他能感觉到她在他怀里轻轻颤抖，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淡淡的栀子花香，心里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他低头，在她的发顶亲了一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后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许再让我担心，不许再让我以为你离开了我。”
“嗯……”苏晚埋在他的怀里，哽咽着点头，“我再也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那天晚上，厉沉舟带着苏晚回了市区的别墅。推开家门的那一刻，苏晚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眼泪又掉了下来。客厅的沙发上还搭着她以前常穿的毯子，茶几上放着她没看完的书，就连她最喜欢的那个小熊玩偶，还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这些了……”她伸手，轻轻抚摸着小熊玩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感慨。
厉沉舟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以后，我们每天都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