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瓦尔的命令如同最冰冷的编程指令,被肃清委员会这台高效而残酷的机器毫无折扣地执行。“回声”协议——一个旨在将监控网络活性提升到极致、捕捉任何“异常振动”的终极监测方案——被全面激活。
暴风城及其周边地区的能量场发生了微妙而致命的变化。
无形的罗网
那些部署在各处的奥术之眼,其散发的精神压抑波动被调整了频率,变得更加细微,却更加持久,如同持续不断的低频噪音,试图磨损所有人的意志底线,让任何需要高度集中精神的活动(包括策划反抗)都变得极其困难。 能量嗅探犬被投入更频繁的巡逻,它们的巡逻路线变得更加不可预测,覆盖了之前可能存在的盲区。 最可怕的是,“忠诚度潮汐”法阵的灵敏度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任何稍大的情绪波动——不仅仅是愤怒或恐惧,甚至连强烈的希望或祈祷所产生的精神能量涟漪——都可能触发警报,引来最近的巡逻队进行“现场评估”。 一种新的、小型的、可以附着在飞行构造体上的声波采集器被大量投放。它们如同金属蜻蜓,无声地掠过城市上空和郊野,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波振动——秘密集会的低语、地下通道的敲击声、甚至是被抑制的哭泣。 这套系统被其设计者玛尔拉称为“无声钟罩”,意图将整个区域笼罩在一个任何“杂音”都无法逃逸的监控牢笼之中。
“石鸦之路”的窒息
“回声”协议对刚刚开始尝试呼吸的“石鸦之路”造成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矮人巡山骑士们发现,他们熟悉的渗透路线变得危机四伏。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让他们感到心烦意乱,难以保持最佳的潜行状态。好几次,他们险些与突然改变路线的巡逻队或低空掠过的声波采集器撞个正着。
一次计划中的第二次物资投送行动,在边境地区被迫彻底取消——带队的老练“石鸦”猎人凭借野兽般的直觉,提前感知到了一片区域的能量场异常“粘稠”和“警惕”,仿佛一张无形的蛛网张开在那里等待飞虫。他们果断撤退,才避免了暴露。
通往城内的几条秘密路线也受到了影响。瓦莉拉发现,那个曾经安全的废弃下水道出口附近,开始出现不定期的能量扫描波动,她不得不放弃了那个接应点。
“石鸦之路”并未被完全切断,但其运作变得极其困难、缓慢和危险,每一次行动都需要耗费数倍的心力和运气,输送的物资和信息量锐减。
内部的窒息与猜忌
城内,“回声”协议带来的压抑效果更加明显。
人们变得更加沉默,甚至连眼神交流都尽量避免。那种无处不在的“被监视感”扼杀了一切沟通的欲望。邻里之间原本可能存在的微弱互助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猜忌和恐惧——谁知道你的邻居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压力,而向委员会报告你的某次无意识的叹息?
卡伦小队长内心的挣扎变得更加痛苦。他发现自己每次值勤时,都能隐约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注视”,仿佛自己的思绪正在被扫描。他不敢再有任何细微的违规,甚至连怜悯的眼神都不敢流露,彻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冰冷的执行单元。
那位档案库的书记官也变得更加谨慎,几乎停止了所有小动作,生怕一次不经意的呼吸过重就会引来灾祸。
抵抗的火花并未熄灭,却被深深地埋入了心灵的灰烬之下,不敢闪烁。
战略室的回声
“回声”协议产生的海量数据——能量波动记录、声波频谱分析、情绪潮汐图——如同奔流的江河,汇入战略室的中央水晶处理器。
伯瓦尔·弗塔根站在巨大的、不断刷新着数据的水晶幕墙前,眼中那暗红的余烬跟随着数据的流动而明灭。王冠的低语与这些冰冷的信息流融合,试图从中剥离出有价值的“异常模式”。
大部分数据都是“白噪音”——平民的恐惧、士兵的麻木、自然的能量流动。
但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毛刺”。
一段无法解释的、短暂的能量屏蔽(可能是瓦莉拉使用矮人干扰符石的痕迹)。 一声被声波采集器捕捉到、却无法定位源头的、极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可能是某个隐藏的抵抗者不小心弄出的动静)。 一小片区域情绪潮汐图中,出现的难以理解的、同步的平静波段(可能是少数人通过某种未知方式进行短暂交流的迹象)。
这些“毛刺”太微弱,太模糊,无法精确定位,更无法构成证据。但它们的存在,如同落在完美冰面上的灰尘,让伯瓦尔(或者说他体内的冰冷意志)感到极度不适。
“……杂质……不和谐音……”他喃喃自语,手指烦躁地敲击着王冠,“必须……过滤……净化……”
他下令算法升级,要求系统不仅能捕捉异常,还要能预测异常——基于已有的零星数据,推演可能的人员流动路线、物资隐藏点、秘密集会模式。
这是一场由机器和黑暗意志主导的、针对所有潜在反抗因子的超前围猎。
微光与回声的博弈
在如此严密的监控下,任何行动都如同在雷区跳舞。
然而,绝对的监控并不存在。总有算法无法涵盖的盲点,总有机器无法理解的人性。
瓦莉拉利用一次罕见的、区域性魔法能量短暂紊乱(可能是某个过度负载的监控节点故障)的时机,以最快速度转移了藏身地点,并成功与另一个几乎失联的军情七处残党交换了信息——仅仅是用手指在对方掌心快速敲击了一段密码。
扳手在他的地下窝点里,发现了一种利用老旧管道系统固有震动频率来微弱干扰新型声波采集器的方法。他冒着风险,用最低功率尝试发送了一段极其简短的、经过编码的警告信息,希望通过管道传递到其他可能存在的、同样躲藏起来的“老伙计”那里。
甚至那位匿名的与会者(很可能是肖尔),也通过一次极其迂回的方式——利用肃清委员会内部不同派系之间文件流转的微小时间差和信息壁垒——将一份关于“回声协议”部分监测频率的关键数据,混入了一批即将被销毁的过期报告中,期望能被城外的接应者偶然发现。
这是一场极度不对等的博弈。 一方是掌控全局、资源无限的冰冷机器与黑暗意志。 另一方是分散、脆弱、依靠着微弱勇气和零星智慧挣扎求存的凡人。
回声试图捕捉每一丝微光,而微光则在无尽的黑暗与寂静中,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传出生路的缝隙。
协议已然奏响,回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但生命自会寻找出路,即使那出路细微如蛛丝,渺茫如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