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老猎户金老猎的事情,被胡瞎子接了过去。对于在山林里找人,他比李信手下的文书要擅长得多。他只带了两个最精干的手下,按照采药人提供的几个可能出没的地点,像真正的猎人一样,循着蛛丝马迹摸进了老君山的外围。
与此同时,庄子的生活依旧在轨道上运行。新一批掺了“青礞石”标记的秦昌灰泥烧制成功,石柱带着人,开始用这批灰泥铺设庄内通往新建公共仓廪的最后一段主干道。灰白色的路面在阳光下延伸,引来不少庄民围观,议论着这神奇“泥巴”的种种好处。
赵武则抓紧巴图部消失的这段宝贵时间,强化军队训练。尤其是那几杆“雷公铳”,在他的督促下,几名壮硕的铳手已经能较为熟练地掌握装填节奏,并在三十步内形成有效的面杀伤。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和恐怖的破坏力,成了训练场上最引人注目的风景。
三天后的傍晚,胡瞎子回来了,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形干瘦、皮肤黝黑如同老树皮、腰间围着兽皮、眼神却锐利得像鹰隼的老者。他背上挎着一张磨得油光发亮的硬木弓,箭壶里插着几支尾羽独特的箭矢,行走间悄无声息,正是那行踪不定的老猎户金老猎。
总务堂内,张远声亲自接待了这位山中奇人。苏婉端上来热水和简单的饭食,金老猎也不客气,默默吃完,用袖子擦了擦嘴,这才抬起眼,目光在张远声脸上扫过,声音沙哑地开口:“你们找俺,是为了山里那伙带刀兵的人?”
“正是。”张远声点头,态度诚恳,“老人家,那伙人是穷凶极恶的流寇,他们钻入老君山,我们担心其为祸地方,也想知己知彼,保境安民。听闻您对山中情况了如指掌,特请您来,想请教一二。”
金老猎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哼了一声:“保境安民?说得比唱得好听。不过,你们这庄子,倒是比外面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多了几分人味儿。”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那伙人,俺看见了。人不少,看着狼狈,但没散架,领头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凶悍家伙。他们没在外围停留,直接往‘鬼见愁’那边去了。”
“鬼见愁?”张远声看向胡瞎子,胡瞎子也摇了摇头,显然没听过这地名。
“那是老林子深处的一个地方,”金老猎解释道,“两边是刀削一样的悬崖,中间只有一条窄缝能过,常年瘴气弥漫,毒虫遍地,平时除了不要命的采药人,没人往那儿钻。过了‘鬼见愁’,里面倒是别有洞天,有个不小的山谷,叫‘月亮洼’,有水源,还能开点山地出来。”
一个可以栖身的山谷!张远声和李信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巴图部目标明确地前往“月亮洼”,这绝不是临时起意的逃亡,更像是早有预谋的转移或潜伏!
“老人家,您可知他们去那‘月亮洼’做什么?那里可有路径通往山外?”张远声追问。
金老猎摇了摇头:“去做什么俺不知道。路径嘛……‘月亮洼’再往深处,据说有条几乎被山洪冲毁的古栈道,能通到北边,但多少年没人走过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俺年轻时走过一次,差点把命丢在那儿,之后就再没去过。”
古栈道!通往北边!
线索似乎串联起来了。巴图部很可能就是想利用这条废弃的古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北边去。而“月亮洼”就是他们中途的休整和补给基地。
“多谢老人家告知!”张远声起身,郑重地向金老猎行了一礼,“这些消息对我们至关重要。请您在庄内安心住下,我们会奉上酬劳。”
金老猎摆摆手,站起身:“酬劳不必,给俺些盐和铁箭头就行。山里待久了,出来看看也好。不过俺提醒你们一句,‘鬼见愁’不是那么好过的,那瘴气邪性,沾上就烂皮烂肉。那伙人急着过去,怕是要吃大亏。”
说完,他不再多言,跟着胡瞎子安排的人去休息了。
送走金老猎,总务堂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远声兄,看来巴图是想金蝉脱壳,借道老君山北上。”李信分析道,“若真被他们走通了古道,到了北边,就如鱼入大海,再想剿灭就难了。”
“而且,他们如果在‘月亮洼’站稳脚跟,就等于在我们背后埋下了一根钉子。”赵武接口道,脸色严峻,“随时可能冒出来给我们一下。”
张远声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老君山那片空白区域。巴图的意图基本清晰了,避实就虚,另寻出路。但这对于张家庄而言,绝非好消息。
“我们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松地过去。”张远声转过身,语气决断,“就算不能全歼,也要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让他们短时间内无力他顾。”
他看向胡瞎子:“想办法,在不暴露的前提下,给巴图部通过‘鬼见愁’制造点麻烦。金老猎不是说那里瘴气毒虫厉害吗?想想办法,让它们更‘热情’一点。”
胡瞎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狞笑一声:“明白,庄主!这事儿俺在行!”
张远声又对赵武道:“加强北面和东北面的巡逻力度,扩大警戒范围。巴图部就算过了‘鬼见愁’,想要北上,最终还是要出山的。我们要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送他们一程。”
新的战术计划迅速形成。与巴图部的较量,从正面的刀兵相接,转入了更加诡谲的山地缠斗与时机把握。老君山的迷雾,正在被一点点拨开,而隐藏在其下的杀机,也愈发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