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瞎子对“打招呼”的理解,向来直接而有效。他派了两个身手最好、也最熟悉山林的手下,趁着夜色,如同狸猫般摸到了“月亮洼”的入口附近。他们没有潜入,而是在一处显眼的岩石上,用匕首刻下了一个清晰的箭头,指向山谷内,旁边还画了一个简易的、代表张家庄的方框标志。
第二天清晨,巴图部的哨兵发现了这个标记,立刻上报。巴图亲自来看,盯着那粗糙却充满挑衅意味的图案,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对方不仅知道他们藏在这里,还敢如此嚣张地留下标记!这意味着他们的行踪完全暴露,所谓的隐秘休整,成了一个笑话。一股寒意顺着巴图的脊椎爬了上来。
“加强警戒!所有出入口加双岗!巡逻队扩大范围!”巴图咬牙切齿地下令,心中那份刚刚因为找到落脚点而升起的安全感,瞬间荡然无存。
消息传回张家庄,张远声只是淡淡一笑。这根刺,算是轻轻扎下了。
然而,被动地让巴图感到不安并非长久之计。张远声深知,必须有人去月亮洼走一趟,亲眼看看巴图部的虚实,甚至……尝试进行接触。这个人选,需要胆大心细,熟悉山林,还要有足够的应变能力。
金老猎被请到了总务堂。
“老人家,我想请您带路,再去一趟月亮洼。”张远声开门见山,“不是打仗,是去看看,顺便……也许能和那位巴图将军,说上几句话。”
金老猎浑浊的眼睛看了张远声半晌,沙哑地道:“那地方现在是狼窝,进去容易出来难。你想跟狼说话,得有被咬的觉悟。”
“我们有这个。”张远声指了指旁边胡瞎子准备好的一小袋盐和几包用油纸封好的茶叶,“狼有时候,也喜欢尝尝不同的味道。”
金老猎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成,俺带你们去。不过,只带路,到了地方,是死是活,俺可不管。”
最终,一支精干的小队组建起来。由胡瞎子亲自带队,挑选了五名最精锐的夜不收,再加上金老猎作为向导,和张远声指定的一名特殊成员——李信。此行以侦察和试探为主,李信的辩才和冷静,或许比刀剑更有用。
小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出庄,如同几滴水珠,融入了茫茫林海。有金老猎这位活地图在,他们避开了已知的危险区域,沿着猎人才知道的隐秘小径,向着月亮洼方向快速而安静地行进。
山路崎岖难行,有时需要攀爬近乎垂直的崖壁,有时需要蹚过冰冷的溪流。李信虽是文人,体力却也不差,咬着牙紧跟队伍,一声不吭。胡瞎子和夜不收们则如履平地,警惕的目光不断扫视着周围。
经过近一日的跋涉,在日落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月亮洼外围的一处制高点。趴在山脊的岩石后向下望去,山谷的景象映入眼帘。
月亮洼名不虚传,是一个呈弯月形的山谷,面积不小,中间有一条溪流穿过。此刻,山谷里已经立起了不少简陋的窝棚和帐篷,炊烟袅袅。可以看到不少士兵在活动,有的在溪边取水,有的在砍伐树木加固营地,还有一队队巡逻兵在谷内穿梭。人数看上去确实有近两千,虽然显得疲惫,但营地布置得颇有章法,警戒也明显比之前加强了。
“看那边,”金老猎指着山谷深处,靠近崖壁的地方,“他们在挖洞,像是想弄个能长期住人的地方。”
胡瞎子举起单筒望远镜(张远声利用水晶磨制的简陋版本)仔细观察了片刻,低声道:“装备比普通流寇好,皮甲和弓箭不少,精神状态还行,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个巴图,在中军那个最大的帐篷外面。”
张远声接过望远镜,也看到了那个披着狼皮大氅、正在对几个头目训话的刀疤脸壮汉。
“时机差不多了。”张远声放下望远镜,对胡瞎子道,“按计划,给他们送份‘拜帖’吧。”
胡瞎子点点头,从背囊里取出一支特制的响箭,搭上强弓,计算好角度和距离,弓弦震动,响箭带着尖锐的啸音,划过暮色沉沉的山谷,精准地落在了巴图中军大帐前不远处的空地上!
“敌袭!”
谷中顿时一阵骚动,士兵们纷纷拿起武器,警惕地望向响箭射来的方向。
巴图也被惊动,他拔出腰刀,目光凶狠地扫视着周围的山林。
就在这时,胡瞎子站起身,举起一面小小的白旗,用力挥舞了几下,然后对着山谷用尽力气吼道:“张家庄使者!求见巴图将军!有要事相商!”
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清晰地传到了下方。
巴图和他手下的军官都愣住了。使者?张家庄派人来了?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
巴图脸色变幻不定,他盯着山上那个挥舞白旗的身影,又看了看周围紧张的手下,最终,他压下心中的杀意和疑虑,对身边一个亲兵吼道:“让他们下来!只准下来三个人!要是敢耍花样,乱箭射死!”
一场充满风险与不确定性的面对面谈判,即将在这与世隔绝的山谷中展开。胡瞎子留下其他人原地警戒,自己只带着李信和金老猎,举起双手,缓缓向山下走去。他们的身影,在苍茫的暮色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