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大阿哥胤禔的府邸已被喜庆裹满——府门前的石狮子披了红绸,廊下挂着两串足有半人高的红灯笼,院里的松柏枝缠满金箔,伺候的下人都换上了簇新的青布棉袄,手里捧着暖炉,站得笔直。胤禔亲自守在府门口,时不时望向远处的街道。
巳时许,远处传来銮驾的铃铛声,夹杂着马蹄踏雪的声响。胤禔立刻带着府中众人跪在雪地里,高声迎驾:“儿臣胤禔,恭迎皇阿玛圣驾!愿皇阿玛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
康熙的明黄色銮驾停下,李德全掀开车帘,康熙身着酱色常服,扶着宠妃宜妃的手走下来,身后还跟着惠妃与荣妃。“起来吧,地上凉。”康熙笑着抬手,目光扫过府内的布置,“你这府里,倒比去年热闹了不少,看着就喜庆。”
“能让皇阿玛开心,是儿臣的福气。”胤禔连忙起身,引着康熙往里走,“儿臣特意按咱们满州的旧俗,备了萨满祈福的仪式,等会儿请皇阿玛观礼,一来敬天法祖,二来也求上天保佑皇阿玛身体康健,保佑我大清风调雨顺。”
康熙点点头,眼里多了几分期许——他自小在满州传统里长大,对萨满祈福向来看重,觉得这不仅是仪式,更是对先祖创业艰辛的铭记。
一行人走进正厅旁的祈福殿,殿内早已布置妥当:中央设着三尺高的供台,台上摆着野猪腿、鹿肉干、青稞酒,还有几样从盛京运来的山珍,都是萨满仪式里的“敬神之物”;供台旁立着一面绘有日月星辰、苍狼白鹿的神鼓,鼓身蒙着兽皮,边缘垂着铜铃;几位身着黑色兽皮袍、头戴羽毛冠的萨满法师,正手持镶着宝石的神杖,闭目低声诵经,声音里满是庄严。见康熙进来,法师们立刻停下,对着康熙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开始吧,不用拘礼。”康熙在主位坐下,宜妃等几位娘娘坐在两侧的锦凳上,目光好奇地落在萨满法师身上——她们虽在宫中久居,却也少见完整的萨满祈福仪式。
随着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萨满祈福正式开始。为首的法师手持神杖,围着供台跳起萨满舞,舞步刚劲有力,时而屈膝顿足,模仿先祖狩猎的姿态;时而仰头抬手,像是在与上天对话;嘴里念着满语的祈福词,声音从低沉渐转高亢,穿透殿内的寂静。其他法师则分站两侧,一人敲神鼓,一人摇铜铃,还有一人捧着萨满鼓,随着舞步节奏拍打,殿内的气氛渐渐变得肃穆起来。
舞到尽兴时,为首的法师取过一把镶银的小刀,在自己的左臂上轻轻划了一道小口,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进旁边的酒碗里。他将酒碗举过头顶,对着供台高声喊道:“以吾之血,敬告天地先祖!愿大清永固,愿圣主康熙,福寿绵长!”
喊完,他将酒碗递给胤禔。胤禔双手接过,恭恭敬敬地送到康熙面前:“皇阿玛,这是萨满法师祈福的‘圣酒’,饮之能消灾祛病,儿臣恳请皇阿玛饮下。”
康熙接过酒碗,低头闻了闻,酒里混着淡淡的草药香——他知道,这是萨满特意加的安神药材。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暖意从喉咙滑到心底,驱散了正月的寒气。“好!好一个‘敬天法祖’!”康熙放下酒碗,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胤禔,你有心了。这仪式既合咱们满州的旧例,又透着你的孝心,朕很满意。”
胤禔闻言,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连忙躬身道:“能为皇阿玛尽孝,能让皇阿玛开心,是儿臣这辈子最大的本分。”
祈福仪式结束后,康熙又在大阿哥府吃了家宴。宴席上摆的都是满州特色菜:烤全羊外皮酥脆,蘸着椒盐吃满口喷香;手扒肉炖得软烂,裹着韭菜花格外入味;还有盛京运来的雪蛤,炖在冰糖里,清甜滋补。席间,胤禔还安排了满州歌舞,几位身着彩衣的舞女伴着马头琴起舞,法师们也再次献舞,气氛热闹非凡。直到午后申时,康熙才带着几位娘娘尽兴而归。胤禔送銮驾出府,看着銮驾消失在街道尽头,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今日皇阿玛的满意,定能让他在朝堂上多几分分量。
转眼到了正月初二,按昨日康熙的安排,今日要去三阿哥胤祉府中赴宴。胤祉的府邸与大阿哥府的热闹截然不同,处处透着文雅:院门口没挂红灯笼,只摆了两盆盛开的红梅,暗香浮动;正厅的门楣上,挂着胤祉亲手书写的春联,字迹遒劲有力,透着书卷气;厅内的案上摆着笔墨纸砚,旁边堆着几卷刚编纂好的《佩文韵府》,连伺候的下人都轻声细语,生怕扰了这份清净。
“皇阿玛,儿臣备了江南的精致宴席,还有儿臣去年秋天亲手酿的青梅酒,口感清甜,最是解腻,请皇阿玛尝尝。”胤祉引着康熙走进正厅,语气里满是期待——他不像大阿哥擅长武事,也不像四阿哥那般务实,只能靠文才打动康熙,这次不仅备了文人雅食,还特意从江南请来戏班,要唱几出文戏,陪皇阿玛消遣。
康熙坐在主位上,看着厅内的布置,笑着点头:“你这府里,倒有几分书香气,比你大哥那热闹劲儿,多了几分清净。朕看了一天的红绸灯笼,这会儿见着梅花、书卷,心里倒敞亮不少。”
宜妃也笑着附和:“三阿哥心思细,这梅花摆得雅致,闻着香味儿,都觉得心里舒服。”
胤祉听着夸赞,脸上愈发欢喜,连忙吩咐下人:“把戏班请上来吧,给皇阿玛唱几出文戏,助助酒兴。”
不多时,一阵悠扬的丝竹声响起,几位身着戏服的伶人从侧门走进来。打头的伶人扮相俊美,身着素色长衫,手持折扇,身后跟着几位伴唱与乐师,准备唱一段精心编排的新戏。
丝竹声起,节奏舒缓,伶人启唇,声音婉转,带着几分江南水乡的软糯:“汉家山河泪几行,胡骑踏破旧宫墙。可怜明月照故都,不见当年凤与凰 。”
康熙原本端着青梅酒,正要浅酌一口,听到这词,动作一滞,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伶人沉浸在唱词里,并未察觉异样,继续唱道:“朱明旧梦未曾忘,义士丹心映冷霜 。他年若得乾坤转,再复山河万里疆 。”
厅内的丝竹声还在继续,可气氛却像被冰水浇过,瞬间冷了下来。胤祉站在原地,手脚冰凉,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雅宴,竟会在戏文上出了这样的纰漏。可是他明明已经亲手过问内容了啊!难道有人想陷害他!
伶人似乎没有察觉到不对,还是继续在唱。没有人发现,她的眼里泛着泪光,好似知道了她自己的结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康熙身上,等着他开口,可康熙只是沉默地看着桌面,没说一句话,厅内只有唱戏的声音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