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隶的雨依旧如注,胤禛与胤祥的马车在泥泞官道上艰难前行,车轮像是被大地死死拽住,每滚动一圈都伴随着沉闷的“嘎吱”声,溅起的泥水糊满了车辕。胤禛坐在车内,眉头紧锁,手中紧攥着一封密信,那是京城传来的消息,八阿哥回京,见了皇阿玛,皇阿玛好像很是高兴。
“这雨再不停,直隶的麦子怕是要全烂在地里,灾民又得多饿死些了。”胤祥撩开车帘,雨水顺着他的袖口往下滴,他望着远处被洪水泡得发白的田埂,声音里满是焦虑。
胤禛收起密信,掀帘下车。泥水瞬间漫过靴底,凉意顺着裤管往上钻。他抬头望了望前方的城门,灰蒙蒙的城楼隐约可见,便对胤祥道:“别等马车了,牵着马走过去吧,说不定还快些。”
两人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城门走。这一路的景象,比他们预想的更惨:路边的破草棚里,蜷缩着饿得只剩皮包骨的老人,怀里抱着气息奄奄的孩子;一个瘦得脱了形的中年汉子跪在泥里,怀里搂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对着路过的行人磕头哭喊:“大爷,买了我闺女吧!她会洗衣做饭,只要五斗米,能让我娘活下来就行!”
姑娘低着头,泪水混着泥水往下淌,手里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饼,舍不得吃。胤祥看得眼眶发红,刚要掏出银子,却被胤禛拉住。“十三弟,”胤禛的声音低沉,“你救得了这一个,救不了满城的灾民。先去见直隶总督,敲定粮银调度,才能救更多人。”
胤祥咬了咬牙,把银子塞回怀里,可脚步却沉得像灌了铅。
再往前走,一阵更嘈杂的喧闹声传来。一群人围成一团,里面夹杂着鞭子抽打的脆响和男人的痛呼。胤禛与胤祥对视一眼,拨开人群挤了进去——只见两个穿着破烂短褂的小伙子跪在泥里,额头磕得全是血,嘴里不停求饶:“官爷,我们错了!就偷吃了一口赈灾粮,再也不敢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手里甩着鞭子,“啪”的一声又抽在其中一个小伙子背上,顿时裂开一道血口子。“偷吃赈灾粮?你们也配!”差役唾沫横飞,“这粮轮得到你们这些刁民碰?再敢多说一句,老子抽死你们!”
“住手!”胤祥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把攥住差役的鞭子。那差役没防备,被拽得一个趔趄,转头就想挥拳打向胤祥——可他刚抬起手,就被胤祥反手按住手腕,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差役痛得惨叫起来。胤祥再顺势一推,那差役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摔在泥里半天爬不起来。
周围的差役见状,立刻拔刀围了上来,刀刃在雨雾里闪着冷光。“敢打官差?你们活腻了!”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差役头头走出来,眯着眼打量胤禛与胤祥——见两人虽沾了泥水,却衣着考究,腰间的玉佩、手上的扳指都不是凡品,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忌惮,却仍硬着头皮喝道:“小子,别以为穿得好就了不起!这是直隶地界,识相的就磕头认错,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不客气?”胤祥冷笑一声,“赵弘燮(读xie,康熙四十六年他确实是巡抚,直隶那时还没有总督)也不敢说这话!你们借着灾情克扣粮银、殴打百姓,眼里还有王法吗?”
差役头头心里咯噔一下——能直呼巡抚大名,这两人怕不是有来头?可他转念一想,赈灾粮刚到,京里的人未必来得这么快,说不定是装腔作势。正想再放句狠话,却见胤禛上前一步,目光冷得像冰:“让开。”
就两个字,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差役头头被这眼神看得发怵,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跪在地上的两个小伙子突然爬起来,对着胤禛与胤祥“咚咚”磕头,其中一个瘦高些的哽咽道:“两位爷,求你们带我们走吧!我们有力气,能干活,能给您喂马、挑水,只要有口饭吃,做牛做马都愿意!我叫狗儿,他叫坎儿!”
胤祥看着两人背上的伤,又想起刚才卖女的汉子、哭喊的姑娘,心顿时软了:“你们……”
“带他们走。”胤禛突然开口。他盯着狗儿——这小伙子虽瘦,眼神却亮,透着股机灵劲儿,不像一般的灾民那样怯懦。眼下赈灾缺人手,带在身边或许能用得上。
狗儿和坎儿愣了一下,随即狂喜,又对着两人磕了三个响头,才连忙爬起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差役头头看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赶紧让人去府衙打听:京里是不是派了钦差来?
雨还在下,胤禛与胤祥牵着马,狗儿和坎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胤祥回头看了看两个小伙子,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敢偷吃赈灾粮?就不怕被抓吗?”
狗儿挠了挠头,声音有些发哑:“爷,我们也是没办法。这几天没吃过一口正经饭,昨天看到粮车路过,实在忍不住……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胤禛没说话,只是望着前方的城门。
这狗儿就是日后帮雍正推行新政的李卫,是个难得的能臣。可现在林羽来了,八阿哥的轨迹已经变了,雍正还能登基吗?这狗儿的命运,又会走向何方?
雨丝落在脸上,带着几分凉意。凉透了这天下黎民百姓的衣衫。
烟雨朦胧白透红,
花香人转红尘梦。
亭台楼阁曲升近,
不似百姓褴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