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敲了敲张振国主任办公室那扇深色的木门。
“请进。”里面传来他沉稳的声音。
我推门而入,张振国正在批阅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见是我,脸上露出一丝惯例的笑容。
“张主任,县长请您过去一趟,说有事商量。”
张振国闻言,放下手中的笔,神色如常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跟着我走向县长办公室。
到了县长办公室门口,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县长的声音,我侧身推开房门,张振国迈步而入,随即顺手将门轻轻带拢,隔绝了内外。我则留在门口等待。
门内,张县长没有坐在办公桌后,而是气定神闲地坐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正慢条斯理地泡着茶,见张振国进来,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振国来了,坐。”
“县长。”张振国恭敬地打了个招呼,依言坐下,腰背挺直。
张县长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将一杯刚沏好的茶推到张振国面前:“尝尝,新到的明前龙井,朋友特意捎来的。”
张振国双手接过茶杯,小心地呷了一口,赞道,“好茶,清香甘醇。”
张县长微微一笑,这才仿佛不经意地,将放在茶几上那份《关于进一步优化河清县营商环境的调研报告》轻轻推到了张振国面前。
“振国,你先看看这个。”张县长指了指报告。
张振国放下茶杯,有些疑惑地拿起报告。他看得非常仔细,一页一页地翻过,阅读的速度明显慢于平常浏览文件。
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这份报告的深度、视野、数据的扎实程度,以及那几条颇具胆识和操作性的建议……这真是林涛独立完成的?县长在这个敏感时期,单独叫我来看这份报告,用意何在?是考验我识人用人的眼光?还是……另有用意?
过了足足十几分钟,他才缓缓放下报告,抬眼看向张县长:“县长,这份报告……是林涛独立完成的?”
“嗯。”张县长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平淡,“你觉得怎么样?”
张振国沉吟片刻:“思路很清晰,问题抓得也准,数据翔实,特别是这几条建议,很有针对性,也颇有胆识,不是那种四平八稳、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套话。看得出,是下了功夫,动了脑筋的。”他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
张县长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振国啊,你觉得林涛这个同志,除了联络服务这项工作做得不错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优势和潜力?”
张振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张县长会突然问这个。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是领导在考校,也是在为某种安排做铺垫。
他谨慎地回答:“林涛同志嘛,年轻,有朝气,学习能力强,适应角色很快。为人处世方面,经过这近一年的锻炼,也比刚来时沉稳老练了很多,懂得分寸。做事细致周到,考虑问题比较全面……”他列举了几点,都是比较中肯的评价。
张县长静静地听着,等张振国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是啊,林涛确实是个好苗子。年纪轻轻的,为人处世却很有些章法,做事也稳妥。当初你给我推荐这个小伙子,我很满意。”
他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声音也压低了些:“不过,振国啊,我觉得,像他这样的年轻干部,不能只满足于做好服务保障。最重要的是,你看他这份报告里体现出来的研究谋划能力、文字综合能力,这才是他最大的优势和特长,是块搞政策研究的好材料。我觉得,他还需要去更多岗位锻炼一下,拓宽视野,增加历练。”
张振国心里豁然开朗,彻底明白了张县长的意图。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语气带着试探和确认:“县长的意思是……想给林涛加加担子?”
“嗯。”张县长肯定地点了点头,“新成立的县政府政策研究室,需要一个有活力、有想法、能跟上时代脉搏的副主任。我考虑,让林涛兼任这个副主任。既让他继续负责我这边的联络服务工作,同时也要承担起政研室一部分实质性的工作,当好县政府的参谋助手,”
他特别强调了一下,“特别是当好我个人的参谋助手。”
他看向张振国,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当然,林涛年纪轻,资历浅,直接上这个位置,而且还是兼任如此重要的职务,府办内部,特别是那些熬了多年的老同志,难免会有看法,会有情绪。振国,这个协调和安抚工作,你要提前做好,要稳妥,不能出乱子。要让大家明白,这是改革工作的需要,是培养年轻干部的需要,不是搞特殊化。”
张振国立刻挺直腰板,郑重表态:
“县长,您放心!我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林涛同志的能力和潜力,我同样看好。府办这边的工作,我一定会做好,确保平稳过渡,不让杂音干扰了改革大局和您的用人决策。”
“好,那就按这个思路去落实吧。时机成熟了,你先去和林涛谈一谈,注意方式方法。”张县长挥了挥手。
“是,县长,我明白。”
张振国拿起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心情复杂地退出了县长办公室。
我则守候在县长办公室门外不远的地方,看似在随意翻阅手中的文件,实则心绪难平,耳朵不自觉地高度集中,试图捕捉门内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大约过了将近四十分钟,那扇厚重的木门终于从里面被拉开。
张振国主任走了出来,他的面色依旧平静,看不出喜怒,但若仔细观察,能发现他眼神深处比进去时多了一丝了然,以及一种肩负重任的凝重。
他目光扫过我,那一眼,似乎比平时停留得更久了些,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信息。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我,微微颔首,然后便迈着依旧沉稳、却似乎比来时更显沉重的步伐,径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