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韫那句“晚上有空?”像一道特赦令,让向暖心里的醋厂连夜倒闭,甚至还放起了庆祝烟花。她美滋滋地计划着第二天的“约会”,连梦里都是沈时韫带着学术报告回来给她开小灶的画面。
第二天下午,向暖特意跟班长请了假,提前半小时就开始在宿舍里捯饬自己。训练服换了三套,最后选了件精神又不会太刻意的军绿色工装外套,头发梳了又梳,恨不得每根发丝都乖乖听话。
眼看时间快到,她正准备出发,手机突然响了。是她在医院行政科的那个朋友。
“暖暖!有个事儿……”朋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犹豫,“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向暖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事?你说。”
“就……就你们家沈医生,不是今天回来吗?”朋友支支吾吾,“我刚在院里看到他了,他……”
“他怎么了?”向暖的心提了起来。
“他好像……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朋友的声音更低了,“苏医生跟他一起下的车,两人还……还一起往家属院那边走了!”
“家属院?”向暖愣住了。医院家属院,那是分配给本院已婚职工或者有特殊情况的高级人才临时居住的地方。沈时韫在医院附近有公寓,他去家属院干什么?还和苏医生一起?
“你看清楚了吗?确定是去家属院?”向暖追问,声音不自觉地绷紧了。
“千真万确!我亲眼看到的!两人边走边说话,苏医生手里还提着个保温桶什么的……”朋友语气肯定,“暖暖,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所以跟你说一声……你别多想啊,可能就是顺路送个东西……”
朋友后面的话,向暖已经听不清了。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刚才的期待和甜蜜瞬间被冻结,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了上来。
一起回来。一起去家属院。苏医生还提着保温桶……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得她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信任?在这样“确凿”的证据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边,刚才精心打扮的劲头全没了。工装外套也变得刺眼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时韫发来的消息:
【我到了。半小时后,老地方见?】
老地方,指的是医院附近那家他们去过几次的安静咖啡馆。
若是十分钟前看到这条消息,向暖能高兴得蹦起来。可现在,她只觉得那行字刺眼。他刚从家属院和苏医生分开,就若无其事地来约她?
一股被欺骗、被愚弄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委屈,猛地冲上头顶。她手指颤抖着,几乎想立刻打电话过去质问他,或者直接回一句“不去了!”。
但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了她。万一……万一是误会呢?她不能仅凭朋友的一面之词就给他定罪。侦察兵准则之一:获取完整情报前,不妄下判断。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必须去!她要亲眼看看,他到底会怎么说!
她回复了一个字:
【好。】
没有表情,没有语气。
放下手机,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脸颊。向暖,稳住!不能未战先怯!
半小时后,向暖准时出现在咖啡馆。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苦的黑咖啡,试图用舌尖的苦涩压住心里的翻江倒海。
沈时韫迟到了五分钟。
他推开咖啡馆的门走进来,依旧穿着笔挺的西装,只是解开了领口第一颗扣子,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淡淡倦意,但眼神在看到窗边的她时,似乎微微亮了一下,步伐也加快了些。
他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很自然地解释:“刚回科室处理了点急事,晚了点。”
向暖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细细扫过,试图找出任何一丝心虚或者不自然的痕迹。但他神色如常,除了疲惫,看不出任何异样。
“没事。”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低头搅动着面前的黑咖啡,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开启话题。
沈时韫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和低气压,他看着她,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怎么了?训练太累?”
向暖搅拌咖啡的手顿住。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决定单刀直入。她放下小勺,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
“沈时韫,你刚才……是和苏医生一起回来的?”
沈时韫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航班一样,就一起回来了。”
“然后呢?”向暖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听说,你们一起去了家属院?”
这句话问出口,她清晰地看到,沈时韫的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他脸上的平静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几秒,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类似于……为难的情绪?
这短暂的沉默和那一闪而过的为难,像一盆冰水,将向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浇灭了。她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是。”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是去了家属院。”
承认了!他居然承认了!
向暖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强忍着鼻尖的酸意,追问道:“去干什么?苏医生还提着保温桶?”
沈时韫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他看着向暖明显带着质问和受伤的眼神,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句:
“有些事情……不方便说。”
不方便说?
向暖看着他回避的眼神和这句近乎默认的话,所有的坚持和信任在瞬间土崩瓦解。一股巨大的失望和心痛席卷了她。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周围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好。不方便说。”她看着他,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是什么反应,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咖啡馆。
窗外阳光正好,她却觉得浑身冰冷。
沈时韫坐在原地,看着对面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早已凉透的黑咖啡,和她仓皇离开的背影,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叫住她,但那个名字卡在喉咙里,最终没有喊出声。
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