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比林默预想的散得更快。
当他和周晓冉钻进巷口的二手面包车时,后视镜里地铁站方向的警灯仍在闪烁,就像一串被踩碎的红玻璃珠。
“老周,查一下终端手册。”林默扯下沾着草屑的外套,将异能日志摊在膝盖上,红笔标注的“废弃电厂”四个字被他的指腹摩挲得毛糙不堪,“锚点信息可能有误——我爸的日志里总提到‘镜界计划’的早期赞助方,你说会不会……”
“我早就查过了。”周晓冉推了推沾了灰的眼镜,笔记本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照在他眼下的青黑阴影里。
他敲击键盘的速度快得如同弹奏钢琴一般,“镜界计划前三年的资金流水里,有一笔三百万的匿名捐款来自‘星辰剧院’。这家剧场十年前就停业了,现在归市政拆迁办管理——”他突然停了下来,鼠标光标停在一张老照片上,“看这个。”
照片里是九十年代的剧场海报,烫金标题《命运的抉择》下方,站着一个身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林默的呼吸陡然一滞——那是他的父亲,林远川。
“你爸当年是这出戏的编剧。”周晓冉调出剧院平面图,指尖点在后台化妆间的位置,“更巧的是,三天前有一个使用加密Ip登录的账号,下载了剧场的建筑结构图。Ip地址……和你家老宅楼下的网吧重合。”
林默的喉结动了动。
他掏出战术电棍,金属表面还残留着地铁站里那个潜龙组成员的体温。
“今晚就去。”他说道,“拆迁办的巡逻队十点换班,我们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星辰剧院的铁门挂着锈迹斑斑的锁链。
林默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刚一碰到它,感知里就泛起了细密的麻痒——这不是危险的预警,更像是某种等待被唤醒的震颤。
“往后退。”他对周晓冉说道。
后者已经退到了三步之外,手里紧握着从网上买来的热成像仪,屏幕上跳动的绿色光斑都是积满灰尘的静物。
林默屈指敲了敲铁门。
门内传来空荡荡的回响,还夹杂着某种更为沉闷的震动声,就好像有人在敲击一面蒙着布的鼓。
他突然想起父亲影像里说过的话:“真实点不是坐标,而是共鸣。”于是他闭上双眼,任由感知蔓延开来——
灰尘在光束中舞动的轨迹,霉味中混杂着的老木料的苦涩香气,还有,在舞台后方的某个位置,有一团若有若无的蓝光,宛如被捂住的萤火虫。
“后台化妆间。”他睁开眼睛时,虹膜边缘泛着极淡的蓝色,“紧跟着我。”
铁门被战术电棍撬开的瞬间,陈腐的空气涌了出来。
周晓冉的热成像仪突然发出轻微的响声,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抬头冲林默摇了摇头:“没有活物,只是……温度有点奇怪。”
剧场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破败。
红色幕布垂落着,就像被血浸透后晒干的绸子;舞台上还立着半座希腊神庙的布景,石膏柱上裂着蛛网般的细纹。
林默的鞋跟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惊起了几只扑棱棱乱飞的蝙蝠。
“就是这里。”他在后台走廊的尽头停了下来。
化妆间的木门上挂着一块铜牌,“首席演员”四个字被刮去了一半。
门锁的锁孔里塞着锈渣,他摸出战衣碎片——那是从第一次使用能力时破碎的外套上扯下的布片,边缘还留着焦黑的痕迹。
当布片贴在锁芯上的瞬间,金属发出了细微的“咔嗒”声。
锁舌缩进的声音就像一声叹息,门“吱呀”着开了一条缝。
化妆镜蒙着厚厚的灰尘,镜面映出两人的影子,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桌上堆着几摞剧本,最上面那本的封面烫金已经剥落,但“命运的抉择”四个字还能辨认出来。
林默伸手去翻动,手指刚碰到纸页,一张磁带“唰”地从内页滑了出来,落在他的脚边。
磁带壳上贴着一张便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字迹:“真正的选择,不在剧本,而在你的心。”
后台控制室的老播放器是林默用战术电棍撬开的。
金属外壳被电流激得发烫,周晓冉举着手机照明,屏幕的冷白光照在播放器的按键上,就像给每颗按钮都镀了一层霜。
磁带转动的声音就像旧钟表的滴答声。
屏幕亮起时,林默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那是他的父亲,穿着和海报里一样的灰色西装,背景是这间化妆间。
“小默,如果你看到这段影像,说明你已经拿到了‘选择之钥’的线索。”林远川的声音比记忆中更加沙哑,“它不是钥匙,而是一面镜子。当你面对现实裂缝时,它会让你看清每个选择背后的分量。”
林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日志的边缘。
他想起地铁站里那个潜龙组成员的行动轨迹,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动预判时,感知里裂开的那道缝隙——原来那不是能力的副作用,而是选择的开始。
“现实重构的稳定性,取决于选择的纯粹性。”影像里的林远川伸手,似乎想要触碰镜头外的什么东西,“现在你手里的模型图,会告诉你如何把碎片拼成系统。记住,每一次选择,都是用清醒去换取掌控。”
播放器“叮”地一声弹出一张泛黄的图纸。
周晓冉接住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现实重构的拓扑模型?我在导师的论文里见过类似的框架,但完整度至少是那些的三倍!”
林默没有说话。
他把图纸夹进日志,指尖轻抚过父亲的字迹,突然想起今早地铁站外,自己用记忆换得的那一丝轻快感——原来不是记忆被抽走了,而是被梳理成了更清晰的脉络。
“我开始明白了。”他轻声说道,声音在空荡荡的剧场里四散开来,“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他们是在走出后台时察觉到异样的。
周晓冉的热成像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他猛地拽住林默的袖子,指向窗外:“有人!至少有五个,分散在剧院四周,热成像显示他们带着……枪。”
林默的感知瞬间紧绷如弦。
他看见夜色中有几道深色人影在移动,其中一道人影的手腕上闪着金属反光——是红外线瞄准器。
“从侧门走。”他扯下脖子上的围巾,裹住日志塞进周晓冉怀里,“你先去巷口的面包车,我来断后。”
“林默——”
“快走!”
周晓冉的脚步声在走廊尽头消失后,林默转身看向舞台。
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里,仿佛还坐着当年观看《命运的抉择》的观众。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模型图,感知里的蓝光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那是新的裂缝,也是新的选择。
窗外的红外线再次扫过玻璃。
这一次,林默没有躲避。
他迎着那道红光朝侧门走去,战术电棍在掌心发烫,就像握着一团随时会炸开的雷。